第十一章 替骨
從洛雲口中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的大腦裏有一瞬間的空白——遭了！被認出來了！
但是看到洛雲那眼中的玩味後，我漸漸放鬆下來，他應該還沒有認出我來才對，隻是不知道為何會突然說出我的名字。
“少爺，您說什麽？”我強自鎮定下來，語氣平靜，甚至還自然地帶上了一些疑惑的意味。
洛雲沉默地看了我一會，突然笑開了來，燦爛天真一如往日偎在我身邊撒嬌的時候：“沒什麽。你叫什麽名字？”
“回少爺，奴婢名叫阿碧。”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旁邊的姑娘有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引起了洛雲的注意，回頭問那叫出聲的姑娘：“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那姑娘拿帕子掩了口，搖了搖頭，猶豫著說：“回少爺，沒什麽。這孩子確是咱們樓裏做事的，不過……不過不在前廳伺候便是了，不知今日怎麽到這裏來了。”
“不在前提供伺候？”洛雲看了看我的臉，了然地笑笑，“也是，這樣一副樣子怎麽能在外麵露麵？更何況這裏還是美人紮堆的地方。”
我揪著衣襟垂下頭，卻不是表麵上表現出來的自卑難堪，而是暗暗懊惱著——怎麽就忘了這一茬？這些姑娘這樣認出我，崔媽媽還不得把我攆回後廚去？一頓打也肯定是少不了的。
剛這樣想著，就隱隱聽見崔媽媽的尖叫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了，像是發現了被我弄暈在柴房的丫鬟了。真是，叫這麽大聲幹嘛，又沒死。我皺著眉，等著崔媽媽過來。
果然，那濃妝豔抹的婦人扭著腰衝過來了，邊走嘴裏邊罵著什麽“小騷貨”、“爛臉的醜鬼”，難聽至極，不堪入耳。
耳朵上一痛，是崔媽媽已經走到近前了，伸手拉了我的耳朵，先是揪了我兩下，轉過臉對著洛雲賠笑道：“哎呀！讓小少爺您受驚了，這賤婢子不知道發什麽瘋竟敢出現在前廳裏，髒了您的眼都是老奴的失誤！老奴這就把這賤人拖下去好好懲罰一番，叫她再不敢這般放肆了！”說著便扯著我往後廚走。
出乎意料的，洛雲竟是攔住了崔媽媽，嘴角含笑，既不同於往日的爛漫亦不同於之前的陰狠，竟又似一個溫潤公子般和善地說：“媽媽不要著急，我並沒有說這丫鬟礙了我的眼……相反，我有一個請求還請崔媽媽答應。”
崔媽媽立刻誠惶誠恐地說：“小少爺您可別這麽說，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洛雲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我道：“這丫鬟雖然麵相差了些，但身姿上頗像我不久前逝世的一個朋友。我對我那位友人盛世懷念，今日一見到這丫鬟竟好像又見到我那友人一般，心中頓時生出許多感觸，但更多的自然是欣喜，因此……”
他頓了頓，直直地盯進我的眼睛好一會才接著道：“因此，我想讓崔媽媽把這丫鬟送給我作個伴，也好解一解我對我那友人的無盡思念。當然，若崔媽媽答應了的話，我自然是會好好答謝一番的。”
崔媽媽一聽，眼中頓時閃過一絲興奮的精光，卻馬上掩飾住，露出難為的神色出來：“這個……唉，小少爺說實話吧，這丫鬟是難看些，可是深得我喜歡，因此才留到現在，好吃好喝地養著，您現在叫我割愛，這實在是……”
我一聽這話心裏不禁冷笑一聲，這老女人明明因為能把我送出去而高興得都發抖了，卻偏偏為了撈到一點小利在這裏昧著良心裝模作樣，那麽惡心的話也虧她說得出口！
心裏雖是這麽想，但我麵上還是做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來——畢竟我還不清楚洛雲到底想做什麽，但好像是想把我帶走，雖然和預想的不太一樣，但隻要能先出了這地方，跟他們更進一步，總有機會混進千重樓的。
兩人假惺惺地商討一番，最後以洛雲出價一百五十兩銀子贖了我。那崔媽媽聽到這個價幾乎快樂暈了！畢竟她一定從沒想過一個撿回來的醜麵丫鬟還能讓她白賺這麽一大筆！
我看著這老女人嘴角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心裏冷哼一聲，盤算著日後定要尋個機會把“斬龍”給拿回來，斷不能讓這兩眼隻認錢的女人暴殄天物了。
不過我就疑惑了，這女人明擺著是在坑落雲的錢財，若魅和洛雲能看不出來？抬眼望去，卻發現洛雲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愣了愣，隨即低下了頭——這個洛雲實在是太善變，性格陰晴捉摸不定，實在是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麽。還是小心一點為好，免得被他看出什麽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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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和賣身契一交換好，洛雲就迫不及待的想帶著我離開百花園了，東西也不讓我收拾，說是嫌髒。
我看著他手上那張賣身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崔媽媽剛剛才弄出來的一張紙，生怕洛雲知道她坑了人錢，連我是她撿來的這事也不敢說，我自然樂得不用解釋，免得洛雲起疑。
隻是出百花園前，還看見小黑趴在門框上看我，一雙大大的黑眸含著淚，滿是不舍，看得我心裏也是一痛。
這家夥年紀與我相仿，自我來到百花園後，人人都因為我的容貌而多多少少地避開我，隻有這少年始終待我如一，半點不嫌棄，反而時時幫著我。
現在想來，雖然這四個多月是落了難，但卻是遇到了出我娘以外最為真心待我的人了。這樣一想，心裏也不免升起些難過的情緒，對著那黑瘦的少年揮揮手作別。
淚珠兒便那麽從少年眼裏滾了出來。我心下一驚，才想跑過去看個仔細，卻被洛雲一把扯了拖到樓外，扔上一輛不小的馬車，自己亦同若魅坐了上來，隻是不許我坐在軟墊，隻讓我跪坐在馬車車板上。
被甩上馬車的時候，腦袋磕到了車壁上，一陣目眩，我扶著額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又聽得洛雲在我耳邊用了嘲諷的語氣說：“剛才那個黑猴子是你心上人？那麽舍不得？”
我心下惱怒，卻奇異的不是因為對方的語氣，而是他竟然侮辱小黑是猴子。於是沒回話，隻跪在地板上盯著自己的膝蓋。
“哼，不回答麽？”洛雲冷笑一聲，那腳尖抬起我的下巴，“你明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你現在是我花錢買來的丫鬟，主人跟你說話就得回答，叫你做什麽就乖乖照做！你那什麽心上人也給我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東西！聽明白沒有？！”
我看著洛雲沉默了一陣，才用平靜的語氣回答：“是，洛少爺。”
洛雲這才勾了勾嘴角，收回腳說：“這就對了。你知不知道就你這張臉，我為什麽會舍得花一百五十兩銀子買了你？嗯？”
我怎麽知道？！我在心裏啐了一口，我記憶裏那個可愛的少年實際上竟然是這麽不討喜的人，讓我感到有些惡心。
見我不回答，洛雲也不惱，自顧自地說道：“因為蒙了臉的話你就跟那個女人長得幾乎一摸一樣！如果不是你這張臉，我甚至以為你就是那個女人！可是，那個愛美如命的女人怎麽可能會忍受自己等著這麽張臉呢？又怎麽會受得了在花樓裏挑糞呢？”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我偏偏就忍了，偏偏還就頂著這張臉好好活著了！
“不過沒關係，”他麵上露出一個溫柔的表情，“在沒找到那個女人之前，我都會好好待你的。”
他的語氣算得上溫柔，卻讓我不寒而栗。
“洛雲，你嚇到她了。”一直不曾說話的柳若魅開了口。
洛雲摸了摸我的頭發，對柳若魅說：“柳哥你說，要是我們把她這張臉蒙了給那個人送過去，會不會很有趣？嗬嗬，真想看看他那張假正經的臉上露出喜悅到失望的表情！那一定會非常有趣！”
柳若魅笑了笑道：“到時候他一怒之下要殺你的時候可別把我扯進去。當初答應他不殺那女人，咱們卻背著他把人給整下了懸崖，他沒一怒之下把咱們全殺了都是好的了，你做什麽還去刺激他？”
“哼，誰叫他居然對那個女人有意思？這麽多人裏就他犯賤！把人留著幹什麽？廢了武功給他當暖床的，天天操？”
洛雲說出的話十分難聽，“那個女人”定是說的我，隻是不知道那個“他”到底指的是誰。
但可以知道，這一切果然是有預謀的，而且這些曾經深得我寵愛的人都有參與其中！
我在心裏苦笑一聲，事到如今也沒有多少悲憤之情了，隻是恨自己當初太天真，被娘保護得太好，竟至於危機就在身邊最近的地方滋長著，卻還什麽都不知道，以至於讓碧禧宮落得如此田地！
我正出著神，卻被洛雲踢了一腳，看著我命令道：“你，把衣服脫了！”
我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