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金銀判官
按理說這豫州不應該風沙如此之大,這裡雖然不算江南江東之地,但也相近。這一切還得從二三十年前說起,那時候正值戰亂,各國之間每日攻伐不斷,軍需物資早就捉襟見肘。於是很多地方的守城官兵,大肆砍伐樹木製成滾木、木槍、木盾等軍需物資。這種情況豫州一帶尤其嚴重,許許多多的樹木被砍伐,這便有了這幾年中原一帶風沙漸大的由來。
風在客棧外依然呼嘯不止,藍茗忽然起身道:「走吧。」
藍茗的準備離開,引來了店內的眾多目光,大家多半以為他是一個瘋子,這麼惡劣的天氣,難道不怕死嗎?
年紀稍長的商人,站起身笑道:「這位小兄弟,外面的風不見小,為何離去?若是銀錢不多,老哥請你住宿一晚便是。」
藍茗回了一個江湖禮笑道:「多謝這位大哥一番好意,只是江湖人要懂江湖上的規矩罷了。大哥不如和我一起同行?」
掌柜老趙忽然咳嗽兩聲,語氣陰陽怪氣的道:「咳咳!這屋子裡也很嗆人吶!」
那商人不明所以,見藍茗古怪也不再挽留,笑道:「那就希望小兄弟一路平安!」
胡馨本有心提醒這少年,但轉念一想,這少年並不痴傻,外面風沙如此之大依然選擇離去,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又何必多管閑事呢?索性也就作罷。
但偏偏老天不讓藍茗師徒二人離去。
咣!咣!客棧門外傳來劇烈的敲門聲,掌柜老趙面露不善,想了下最終還是示意夥計小溫去開門。
只見走進一名虯髯大漢,身穿輕薄衣衫,身材高大英挺,身背一口五尺鬼頭刀。刀足夠威猛,但在這大漢背上卻反而顯得有些小了。這大漢太高了,高的客棧里的人都要稍稍抬頭看他。
這大漢將刀往地上一插,一身傲氣的喝道:「店家!你這賣香肉不賣?!」
掌柜老趙雙手攏在袖中,笑眯眯的道:「呵呵,客官走錯客棧了吧?我這有好肉、嫩肉、老肉、臭肉,偏偏沒有香肉。」
「哈哈!」那大漢大笑不止,頗為放蕩不羈。
這大漢往那些商隊桌上一指,喝道:「哼!這是什麼?!難道不是香肉?!還講不講規矩!」眼睛卻直瞪著老趙。
老趙輕輕一笑道:「客官說的這是什麼話?規矩又不是我定的,買肉菜我也上了,他不懂江湖規矩,那隻能怪自己倒霉,客官若是來吃飯投宿的,我自然好好招待!客官若是來惹事的,嘿嘿,不妨出去打聽打聽我這有間客棧再說不遲。」
那大漢冷笑一聲,客棧內陷入短暫靜謐。
阮小七聽見這話,臉色一道白一道青,手中的筷子也掉落在地上。
胡馨眉頭一皺,還以為這大漢和金刀鏢局有仇呢,放下筷子,手握短刀道:「怎麼了?這大漢?」
「是這肉……」阮小七隻感覺一陣噁心,轉念一想這魚肉應該不會造假,想到此處也不覺得那麼噁心。緩了口氣道:「香肉就是人肉.……大小姐,這怕是一家黑店。」
胡馨一聽這話,死死扶住桌角,才忍住嘔吐之意,但臉色卻是非常難看。
那商隊九人,自然也聽見了,一時間客棧內嘔吐聲此起彼伏。這九人別說反抗了,便是逃跑只怕一時半會也沒什麼心思。只想將剛吃的飯菜全部吐出來。
虯髯大漢大刀一揮,喝道:「金筆判官蕭正雄!」
「不錯,就是老子!」掌柜老趙從櫃檯走出,雙手各握一隻判官筆,這雙筆呈金黃之色,泛著幽光,一看便知不是尋常凡物。
藍茗微微皺眉,然後又笑道:「這惡徒居然能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師父這金筆判官蕭正雄是誰呀?」小扶搖嘴裡雖在和師父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生怕錯過一場好戲。
虯髯大漢拔出插在地上的鬼頭刀,聽見師徒二人的話,便故作高冷的道:「蕭正雄原是武當弟子,二十年前憑藉一手兩儀劍法和師妹封妙靈揚名中原一代,兩人算得上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後來不知何故被逐出師門。」
「這武當棄徒蕭正雄師兄妹二人棄了劍法,拿起了判官筆,他們二人行事漸漸肆無忌憚,狠辣無情。更是闖出一個金筆判官和銀筆判官的名號!」
蕭正雄也不再隱藏身份,喝道:「你到底是誰!」
這大漢怒哼一聲,「十年前,你師兄妹二人在青州蓬萊港,因為些許小事便殺死我弟弟陶乾,可還記得?!這十年我找你們找的可十分辛苦!」
蕭正雄略微皺眉思考,這時從後面走出一名婦人,約莫四十齣頭的年紀,頗有風韻。這婦人手握兩柄銀色判官筆,盈盈一笑道:「我夫婦二人殺的無名小卒那是數之不盡,哪裡記得你弟弟是誰!」
那大漢頓時怒火中燒,面上卻冷笑道:「原來你師兄妹二人已經結成夫妻,也罷!今日便送你這銀筆和他那金筆一起去見真判官!」
蕭正雄和封妙靈夫婦二人不由得大笑:「你一人打得過我們夫妻二人?」
「哈哈!蕭正雄你以為只有你有幫手!?褚兄弟還不現身?!」大漢這句話明顯運起了內力,一時間蓋過了外面呼嘯的大風,顯得很有氣勢。
只見稍胖的車夫,站起身笑嘻嘻的拱手道:「在下滾地刀褚偉,兩位判官可認識在下?哎,陶越兄弟可別再讓我裝吐啦!」
那商隊眾人先是因吃了人肉,大吐不止,接著眼看著又要陷入一場江湖爭鬥,可謂是膽戰心驚。誰想到跟隨一路的車夫竟然是隱藏身份的江湖刀客,兩名商人更是面如土色,縮在角落中也不敢說話,剩下幾人雖然護衛在前,卻也有些害怕,畢竟他們那功夫在江湖中實在排不上號。
蕭正雄夫婦互相看了一眼,心道不好,這滾地刀褚偉乃是涼州有名的刀客,武功怕是在自己夫婦二人之上,一會還是要小心應敵才是。
夫婦二人既然敢開這黑店,自然不是什麼善茬,再說二人也沒少殺人,這銀筆判官封妙靈深知先機的重要性,怒吒一聲,手中銀光翻轉,直指刀客陶越,身法之快讓眾人來不及反應,可偏偏這招式卻光明正大,緩慢的很。
但這判官筆實在太短,那陶越不慌不忙,寬厚的鬼頭刀一橫,只聽當的一聲輕響,便擋住了這攻擊,然後左手輕拍刀身,那封妙靈只覺得一股巨力從刀身傳回,不得不後退數步才止住退勢。
蕭正雄和封妙靈自小青梅竹馬,可謂是默契十足,封妙靈一動,他便也跟隨出手,陶越剛剛擊退封妙靈,便覺得眼前金光一閃,這蕭正雄的攻勢便到了眼前。角度刁鑽,出手狠辣,宛如毒蛇探頭,這一招眼看著就要點在陶越身上。
只見那滾地刀褚偉果然人如其名,整個人好似一團球從地上打了一個滾,速度極快的劈出一刀,這一刀橫掃下路,恰好逼退蕭正雄。說來也奇怪,這褚偉明明比蕭正雄距離更遠一些,可偏偏那麼一滾就佔得了先機。
這陶越和封妙靈鬥了起來,一人大開大闔,一人招式緩慢卻勢道雄渾,一時間你來我往,那陶越雖然刀法更勝一籌,可封妙靈偏偏身法極好,一時間兩人斗得旗鼓相當,武器碰撞下的叮噹聲也頗為悅耳。
而那蕭正雄疾趨疾退,一雙金色判官筆快的好似幻化出點點金星,招式迅捷狠辣。可這滾地刀褚偉武功怪異,整個人多半時間躺在地上,雖然不太雅觀,可一手刀法使得密不透風,專攻下三路。
蕭正雄怪叫一聲,飛身躍起,左筆護身,右筆迎頭撲下,速度之快出人意料。藍茗心道蕭正雄這一招極為凌厲,難以抵擋,誰知這褚偉仍是盤膝坐在地下,既不抵擋,又不閃避。眼看著這一筆便要擊碎他的天靈蓋。
電光火石之間,褚偉側身一個翻滾,詭異的躲開這一招,手中的刀猛然出手,砍在蕭正雄身上,只聽當的一聲脆響,蕭正雄胸口竟然生出一串火花,原來褚偉這一刀正砍在蕭正雄護身的那支筆上。
藍茗見狀笑道:「武當派的兩儀劍法從兩儀八卦之中演化,分陰陽兩路劍法,陽者劍勢緩慢,陰者劍勢凌厲,一陰一陽,一快一慢,剛柔互補,若是兩人同時修鍊這路劍法,雙劍合璧威力不俗。」
「你看出什麼了嗎?」藍茗低頭看向小扶搖。
小扶搖將這當成師父的考驗,低頭思考了一會道:「他們兩人將兩儀劍法使在了判官筆上!」
藍茗又問道:「不錯,只是誰為陰誰為陽?」
「那女人為陽,那男人為陰!」小扶搖看著藍茗,心中有些忐忑。
藍茗揉了揉徒弟的頭,笑道:「不錯,這女人身法雖然快但是招式並不快,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而蕭正雄的招式極為迅捷狠辣,走的便是陰柔的路子。依我看這夫婦兩人各自為戰,早晚敗於敵手。」小扶搖得到師父的肯定,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蕭正雄夫婦兩人聽見藍茗師徒的對話,心裡頗為驚訝,他們表面上雖然略佔上風,可那隻不過是仗著招式精妙罷了。若不能兩人合璧,等敵人熟悉了招式之後,怕是難以抵擋。只是褚偉和陶越配合也是十分默契,自己夫婦兩人被逼的不得不各自為戰,難以互相支援。
「兩位英雄,我來助你!」胡馨輕吒一聲便要加入戰團,她性格如風,本就嫉惡如仇,見兩位好漢落了下風,便要挺身而出。
陶越暗道不好,大聲道:「姑娘莫要.……」話還未說完,這封妙靈忽然變了一招,盪開大刀,猶如銀龍出海直指陶越胸口,就這麼稍一分神陶越便真的失去了先機,招式之間有些封妙靈所壓制。
胡馨卻是不知深淺,輕身一躍,使出一招金刀刀法中的力劈華山,朝封妙靈頭頂劈去,那封妙靈身法極好,輕身一躲然後向後退撤,巧妙避開了胡馨的橫掃一刀。
可這卻苦了陶越,他本已經揮出一刀,偏偏這少女不知深淺忽然躍出,正擋在他刀勢前,不得已急忙變招。那封妙靈卻是將胡馨當成了盾牌,每當陶越揮刀,那封妙靈總是輕輕逼退胡馨,正好擋在他的刀前。
陶越再次不得已止住刀勢,忽然之間銀色判官筆從胡馨腋下穿過,那筆頭忽然飛射而出一道銀光!這一招暗器極快!快到陶越無法抵擋,他只看到銀光閃過,然後咽喉一痛,手中的鬼頭刀便脫手掉落。
陶越雙手掩住咽喉,鮮血從手縫裡流了出來。他眼睛睜的很大,喉嚨里發出嗬嗬的響聲,一根銀針插在他的咽喉上。陶越滿頭大汗,表情已疼痛的變了形,他咬緊牙關將那根粗壯的銀針拔了出來,可已經說不出來話,他向前走了兩步,砰地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封妙靈一擊得手,向後佯裝一撤,然後身形一轉,一肘擊在胡馨胸口,只見少女吐著鮮血便倒在了地上,一時之間難以起身。
此時阮小七也已經殺到,他不顧生死一刀揮出,可是他低估了江湖中的高手,也高看了自己。封妙靈不等站穩,身形向右側一傾,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然後一個掃堂腿,阮小七便倒在了地上。
接著封妙靈出手極為狠辣,一腳將阮小七踢飛,這年輕刀客就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滾了幾圈才停下,登時不知生死。
封妙靈向前走了兩步,眼看著封妙靈的判官筆便要插在胡馨心口上。
叮!一聲脆響!封妙靈手中的判官筆被一枚暗器擊開,封妙靈看向藍茗師徒二人,眼神充滿殺機。
藍茗拱手笑道:「夫人莫怪,這小徒弟見不得生死。再說這一男一女也算不上江湖恩怨,畢竟和他兩人不同。」說著將一枚金葉子放在桌上。
「婆娘快來助我!」蕭正雄急忙喊道,此時他已經處於下風,身上更是被褚偉砍傷幾處。封妙靈見藍茗沒有出手的意思,又心繫丈夫安危,急忙轉身加入戰團。
原來剛才藍茗早就看出局勢,只是封妙靈判官筆中的那枚銀針太出乎意料,不過他也不想出言提醒,江湖恩怨從來就是你來我往,死於敵手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更何況那刀客陶越的刀法過於華麗,即便沒有胡馨幫倒忙,他早晚也會敗於敵手。
可胡馨二人不一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完全是出於善心。藍茗很喜歡這少女,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喜歡那一顆赤子之心,換句話說就是他不曾擁有的那種感覺,所以他救下了胡馨。
而且他不想小扶搖的心境受到影響,也正是小扶搖扯著自己的衣袖,才讓自己下了救人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