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衣陳剝皮
「不滿各位!在下幸得朝廷厚愛,得了徐州營軍司馬一職,從今以後霍元樓便退出江湖,專心侍君,為國家效力!我門下弟子如果有願意改換門庭,各隨其便絕不阻攔。霍元樓邀請各位到此,便是請眾位好朋友作個見證。以後各位來到洛陽城,在下仍然掃榻歡迎,不過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在下卻不再過問了。」說著又是一揖。
大家見他這一番話,有人心想:「說甚麼鐵劍門是俠義門派,江湖中少有的大派,卻偏偏放棄江湖地位,為何要去當那勞什子的官兒?」有的想:「身處江湖也好,朝堂上做官也罷,那是人各有志,從此江湖中就當沒了玄鐵神劍便是。」有的則想:「此舉實在有損鐵劍門之威,想必其子便要繼承掌門了吧?」更有人想:「這霍大俠平日行俠仗義,好生得人欽仰,如今甘為朝廷鷹犬,卻不免讓人齒冷,還提甚麼俠義二字。」
此時靜的可以聽見一棵針掉在地上,眾人各懷心事,一時之間鴉雀無聲,竟是誰也不說話。在這情景之下,就算有人想向霍元樓道賀,恭維幾句急流勇退之類的賀語,也都不便開口。
只見霍元樓朗聲說道:「霍元樓曾得天賜,授以武藝,於國家於江湖沒有絲毫功德,庸庸碌碌一甲子,十分慚愧。好在本門有犬子凌楚以及一眾弟子主持,從今而後,霍某人金盆洗手,專心仕官,再也不用武藝去求陞官進爵,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便和霍某再無瓜葛!若違此言,有如此劍!」當下接過霍凌楚遞來的長劍,運轉真氣劍指一彈,嗡的一聲猶如龍吟,長劍竟然斷成了三截,只見其中一截斷劍墮下,嗤嗤輕響插入了地板之中。
眾人見此情形皆為駭然,不由得倒吸冷氣,這口寶劍明顯是削鐵如泥的好劍,若是以勁氣折斷一口尋常鋼劍,自然不算什麼,但霍元樓如此舉重若輕,指上功夫之純,內力之深厚,實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的造詣。藍茗嘆了口氣道:「可惜!」
身邊之人皆以為是可惜霍元樓這樣一位高手,竟然投靠官府遠離江湖,殊不知藍茗是在可惜這柄寶劍,莫說什麼蒙塵不蒙塵,便是當賣也能值不少金銀,當然藍茗卻是不敢說出心中所想。
霍元樓洒然一笑,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只聽樓下傳來一聲歷喝!
「且慢!」此聲乃是摻雜了內力喊出,聲音渾厚,整個五福樓都聽得真真切切。
只見從樓下上來四個人,為首者約四十歲上下,相貌平平毫不出彩,身材瘦小略顯陰冷,唯一讓人值得注意的就是面露精光的雙眼。這人身穿六扇門的青衣捕頭服,右腰懸挂一枚精緻小巧的金印,正面刻寫著六扇門三個金字,背面則刻寫著大大的漢字。只是並非天子御賜的紫金印,也沒有翰林院老院長親手刻寫的字。但這並沒有什麼,眾人誰也不敢小瞧這青衣捕頭,那背後畢竟站著朝廷。
左側一名秀麗出塵的青衣女子淡然而立,女子身邊則是一名身穿鵝黃衣衫的美麗少女,少女靈動的雙眼掃視著四周,對這些江湖前輩卻毫無尊重之意,右側一名俊朗少年手扶劍柄,直盯著霍元樓。
霍元樓父子暗道不好,相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霍元樓笑道:「哈哈!原來是陳捕頭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陳捕頭暫且入座,待霍某人金盆洗手之後,再向捕頭敬酒!咦?兩位師侄為何相伴陳捕頭?虧霍某還尋了很久,來!一起入席!」
「哼!霍元樓!你還裝什麼!?」這少年便是那逍遙谷的五弟子葉楓,葉楓劍眉一挑怒喝道。
鐵劍門弟子見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便要討個公道,只見霍元樓臉色不變,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笑道:「葉師侄說的這是什麼話?」
葉楓還欲再說,這陳捕頭及時伸手攔住,拱手后大聲道:「霍大俠!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陳皮早非江湖中人,但卻不得不行江湖之事,本不應如此!可是在下得到可靠情報說,霍大俠意圖謀反?!」一雙面露精光的雙眼微微眯著,這讓在座群豪無一不敢小覷,這駐守司隸州的青衣捕頭陳皮可不是一般人,三神捕之下論武功名氣便屬這青衣陳皮了,不談那足不出戶的老神捕以及三神捕,這大漢朝廷的六扇門下設十三位青衣捕頭,分別坐鎮天下十三州,或武藝或智謀皆有超於常人之處,能稱首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而這陳皮最讓人記憶深刻,並不是因為武功和智謀,在十三位青衣捕頭中最佳,而是他的殘忍、他的無情、他的隱忍。單說兩件事便夠了,陳皮本是個孤兒,後來被一名夜門天字殺手撫養長大,陳皮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一名夜門殺手,陳皮二十六歲的時候,他的師父四十九歲,沒人知道陳皮怎麼想的,陳皮一夜之間像是瘋了一樣,殺死師父,屠滅當地夜門據點。於是陳皮出名了,夜門不僅發布必殺令,還將陳皮二十餘年的經歷公佈於眾,這讓江湖中人感到十分不齒,可謂前有江湖中人的仇怨,後有夜門的追殺,正邪兩道都難以容他,這陳皮用了四年時間,一邊藏一邊殺,直至除了夜門那份高額懸賞令之外,再無江湖中人敢來尋仇。
後來陳皮三十歲的時候加入了六扇門,是老神捕親自將他領入六扇門的,從此空懸數年的司隸州青衣捕頭,便由一個叫陳皮的人出任。在任十年,死在陳皮手中的江湖中人無數,但卻偏偏都是秉公執法,有明確罪證,讓人說不出什麼。若僅僅這些還不至於讓人深深記住陳皮的名字,但凡死在陳皮手中的人都被其親手剝皮,然後委託鏢局送往家鄉,若是沒有家的則扔在亂葬崗中餵食野狗。這等行為自然有不少人尋仇或者討一個公道,但無一例外全都被陳皮剝了皮,所以有好事者稱其為陳剝皮。
不過這陳皮的武功卻也是極好,江湖中少有人看見過他出手,因為看見過的人全都被他剝了人皮。深受兩任大漢天子信任的宦官之首常侍慕千尋,曾在洛陽城辦事時讚譽陳皮道:「若人人皆是陳剝皮!天子何須煩擾天下事!」
一眾賓客大多是武林正派之人,其他人也算不上犯上作亂之徒,眾人在這江湖之中各有名望,大多是自視甚高的人物,對官府向來不瞧在眼中,奉著你走陽關道,我行獨木橋的信條。
此刻眾人見陳剝皮有此一問,不禁各自思量。難道霍元樓真有逆謀之舉,被朝廷發覺了,自己自然會被視為同夥,那豈不是會被牽連其中。沉不住氣的便去抓隨身兵刃,向外面張望,卻不見官兵,心道莫非官兵已經混入樓中,當下便各自與身邊之人拉開距離,思量著一會刀劍交加便要趁亂突襲而去,頃刻間眾人便有些慌亂。
只聽得霍凌楚大聲笑道:「哈哈!陳捕頭難道要冤枉好人嗎?在座的數百位英雄,誰不知道我父親已經被朝廷封為徐州營軍司馬?不日即將赴任,今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便是為了日後專心侍官報效朝廷!如此大好前程我父親又怎麼會置自己於死地?!陳捕頭還是莫要聽信了小人讒言!」
霍元樓又道:「犬子說的不錯!霍某也曾聽聞近日江湖傳言,說霍某意圖謀反,所以霍某才下定決心退出江湖,以免在捲入那江湖的陰謀中。陳捕頭若是來喝酒的,霍某自然夾道歡迎!陳捕頭若是來掃興的,還請離開吧!」
只見青柚攔住意欲開口的師弟,清脆的道:「霍大俠的確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俠!也曾有功於國家,江湖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青柚略微一頓又朗聲道:「晚輩此次和師弟前來洛陽,其一是給霍大俠賀壽,其二便是奉了師命,私下調查霍大俠是否意圖謀反之事,好在天理昭昭,晚輩三人的確找到了一些證據!」青柚相較於衝動的師弟,更為知理。
陳皮厲聲道:「不需片刻,官兵便會包圍此地!」話音未落,樓中便陷入了慌亂,便是五嶽劍派的五位長老都有些沉不住氣,此時一樓的客人見無人阻攔紛紛離去,生怕一會捲入其中,但有些長輩在二樓的年輕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陳皮又道:「我知眾位並不知情!半柱香之後!若樓中還有人便視為叛黨謀逆!還請丐幫蘇幫主!泰山派松風道長暫且留下!」只見四人讓開一條道路,登時眾人一鬨而散,哪裡有江湖高人風範,哪裡還講江湖道義,大難臨頭各自飛罷了。
蘇綉和松風道長面面相覷,頗有些不知所措,五嶽劍派的長老,雖然平日中因為各派利益明爭暗鬥,但畢竟相互之間連著血脈淵源,每逢遇到外事卻是齊心同力,這也是五嶽劍派的底蘊和強大所在。
陳皮冷笑道:「四位長老放心,我不會為難松風道長,請松風道長和蘇幫主暫留,只是讓兩位前輩做個見證!四位大可放心!」
四位長老互相交換眼神,卻是誰也不肯動,一時間樓內顯得有些沉默。松風道長勸道:「四位師弟,不必擔心,這陳皮雖然殘忍但也是出名的公正,四位不妨在樓外等候,若真有事,以我的武功也不難突圍而出,到時候還要四位師弟接應一番。何況有蘇幫主作陪,我又何必擔心呢?」
莫知山四人沖蘇幫主拱手道:「若有差池還請蘇幫主出手,五嶽劍派定然不會忘了蘇幫主的人情!」
蘇綉約莫五十來歲,不修邊幅,身上破衣一塊塊髒兮兮的,除了身上沒有臭味外,倒是活脫脫的一個乞丐頭子,蘇綉拱手笑道:「四位放心就是。」
四人離去后,這整個五福樓中只剩下二層十四人,兩桌客席中的松風道長和蘇綉,主座旁的霍元樓父子以及六名鐵劍門弟子,立於不遠處的陳皮、青柚、葉楓、李婉兒,還有拐角一側,坐在末席的藍茗,但誰也沒注意到這個角落中的少年。
「霍元樓你可知罪?」陳皮不緩不慢的道。
「哈哈!陳捕頭若有證據拿出來便是!為何偏偏聽信讒言來誣陷霍某!」只見霍元樓往前一步喝道:「陳捕頭可知誣陷朝廷官員的罪名?!」
松風道長也開口道:「陳捕頭若有霍大俠謀反的證據,拿出來便是,這霍大俠已接受朝廷的冊封,沒理由行那謀反之事!」
「不錯!我等江湖中人無意得罪朝廷,但也不能平白無故的被朝廷污衊!」蘇綉也開口道,這無關於霍元樓,無關於鐵劍門,而是江湖和朝廷的矛盾,不能調和也無法調和,二人正氣凜然好似霍元樓的生死至交。
「這半封信可認識?」陳皮冷笑著,從懷中掏出半封信,只剩下約莫三分之一,殘破的邊緣被火燒的只剩焦灰。
松風道長接過半封信,看完后遞給蘇綉,良久吐出一口氣質問道:「霍大俠?你為何行如此之事?」
蘇綉看完也臉色一變道:「哎,霍大俠你真是愧對大俠之名啊!」
老道的松風道長當下向陳皮一拱手,開口道:「陳捕頭,我二人既然已做了見證,想來便可以離去了吧?」
「二位請便。」陳皮嘴角帶著嘲諷。
霍凌楚喝道:「趨炎附勢的小人!」
只見霍元樓哈哈大笑道:「楚兒,這便是江湖,嘿!所謂的江湖門派也不過是變相的惡人罷了,大俠?大俠也離不開吃喝,行俠仗義根本掙不來錢!兩位既然已賺得了名聲還不離去?」松風道長和蘇綉二人臉色通紅的快步離去。
轟隆隆的平地一聲雷,外面忽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原本放晴的天再變陰暗,五福樓也隨之陷入了陰暗。
「嘿嘿,燒焦的半封信能毀掉許多人?楚兒你可知道你的大意了?」霍元樓就像教誨後輩的老人一樣看向獨子。
霍凌楚心中悔恨不已,心想自己已經點燃信封,為何還留下了證據,都怪自己貪圖美色,沒親眼看到信燒成灰。當下帶著悔意道:「父親,孩兒知錯了。」
「偽造的。」陳皮微眯著雙眼,聲音不急不緩。
霍元樓不怒反笑:「哈哈,陳捕頭還高深的計策!」
「嘿,是逍遙谷的高徒,和我可沒什麼關係。不過霍大俠此時是承認了?」陳皮向前行了兩步。
「嘿,葉師侄果然少年英雄,此事已成定局,陳捕頭尚且不知都有誰參與吧?」霍元樓昂首道。
「除徐州莫家外一概不知。」陳皮如實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