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涌
陰雨連綿的小北鎮,看不出時辰的黃昏時分,南街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準確說是南街深巷中的一座宅子里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宅子不簡陋也並不奢華,一堂六屋兩院,不大不小的宅院坐落在南街深巷裡,背處西南方燕山山脈宅子外面看上去只是尋常的宅院罷了,但是大門外的兩座石獅的痕迹無異提醒人們這個宅子有些年頭了,住在這裡的人也並非常人。前院中的花草以及裝飾透著前朝的古風意味,跟隨老僕進入別有洞天的後院卻也讓藍茗有些驚訝,長長的石板路被雨水浸的散發涼意,兩邊是整齊的一排竹林,在往高處便是漸漸升高的燕山山脈每隔一小段路便放有一盞驅蚊蟲的熏香,清清淡淡甚是好聞。別有幾分悠然雅緻之意,然而細看之下,每棵竹子上數不清的劍痕卻充斥著肅殺之意。穿過竹林豁然開闊起來,只見後山數十丈地寬闊地界,不知渾然天成還是人工之力,整個地方就像一個大圓,除去入口四周皆是山脈石壁,左邊草廬輕輕而立,除了右邊遠處自山中流淌而出的小溪外空蕩的別無他物。無花草無生命,彷彿一個大陣。
老僕將藍茗領進後山不曾踏入便獨自離開,藍茗卻深陷其中,良久不由輕嘆道:「靜若草廬,動為溪水,一陰一陽,一靜一動,自成太極,果然高明。」
只見藍茗嘴角上揚好似尋常孩童調皮搗蛋的壞笑,藍茗運轉內力大聲道:「師兄!出關啦!!」
催動內力釋放的聲音頓時響徹這小小山谷,不斷響起回聲,若此地有飛禽早就被驚得亂飛。
片刻時間,只見草廬中走出一名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紀,面容稍有些憔悴似乎是閉關太久的緣故,男子一襲白衣,稍有陳舊,衫角以金線綉著燕雲山三字依然鮮艷,劍眉星目英俊瀟洒,好一個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奇男子。被喚作師兄的男子,卻是露出無奈之色問道:「小師弟,你就不怕我尚未出關致我走火入魔?」
藍茗摘下斗笠笑答:「嘿嘿,就算走火入魔師父也有辦法的,再說你可是我的大師兄,區區生死關而已,算不得什麼。」幾句話卻透露出對大師兄的信心之強。
大師兄望著陰雨連綿的天空輕輕搖頭道:「你這小鬼,隨我去少林寺取劍吧!」
藍茗輕輕的笑道:「師兄,我已經十八歲了,而且四年前師父又收了名小師弟,小師妹高興的不得了,以前看見二師姐使喚我可把那丫頭羨慕的不行,只是苦了老實的小師弟。」
大師兄也露出笑意,宛若清風拂面說:「哦?可在我這,你還是小鬼,這輩子也別想逃掉這個稱號啦!」
藍茗整理了一下被大師兄揉亂的頭髮,迅速戴上斗笠跟上步入竹林的大師兄無奈的撇嘴道:「師兄,我聽說小北鎮北街幽谷客棧的燉魚頭,疙瘩湯味道少有,好像被好食者尊為北方廚神的朝小刀也在小北鎮之中,還有東街孟嘗樓掌廚的老御廚幾十種名菜美味信手拈來,對了師姐一直囑咐我帶些小北鎮東街李記的酥糖,還有給小師妹小師弟的禮物還沒有買,對了對了,還答應給師傅尋一塊上好的硯。。。」
師兄苦笑著止住藍茗的喋喋不休道:「不想去就直說便是了,你這滑頭,算了!我快則二十餘日,慢則三十日便能回來,這小北鎮卧虎藏龍還要多多小心,有什麼事找老周就是。」
藍茗嘴角上揚笑道:「師兄英明,放心吧師兄!我不會忘記你的禮物。」不過片刻時光,師兄弟之間流露感情自然是極真的,只是剛見面便離開的相處方式卻是讓人詫異,當真有幾分古之君子相交的意味。
幽谷客棧已經關了門,平日里這個時辰極少有人會來幽谷客棧,所以幽谷客棧是小北鎮關門最早的客棧,畢竟東街孟嘗樓那可是小北鎮最大最輝煌的客棧,更不要說孟嘗樓的美味更是獨步小北鎮。只是幽谷客棧還是迎來了藍茗這個正在輕輕敲門的不速之客。
店小二白玉堂嘟嚷著道:「沒看見打烊了么,真是沒眼力見兒。」白玉堂也僅僅是嘴上說說罷了,麻利的打開些許門縫問道:「客官,本店打烊了,有什麼事嗎?還是夜宿?」看見藍茗江湖中人的打扮老白多少收起不忿,不然讓司馬姑娘知道了因為他的態度讓客棧又少了一位客官,那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更何況來小北鎮的哪有簡單易與之輩。
藍茗略微抬起斗笠漏出些許臉龐,稍有歉意的說道:「麻煩小二哥,我要住店。」說著藍茗掖給老白一小貫打賞的錢,老白瞬間露出微笑,麻利的將藍茗迎了進來。
陰雨連綿的天兒終於放晴,便是連北街依稀都有些攤位出來叫賣,濕潮的石板路怎麼也得多半天的晴天才能曬去那股陰潮感。
「呦,醒了客官,不知道睡的可還好?」白玉堂麻利的站起身給藍茗倒了杯溫茶,趁著晴天定睛瞧了瞧藍茗心想好一個少年郎,又問道:「客官,可需些吃食?」
「謝謝。」接過白玉堂遞過來的溫茶,藍茗輕聲道了句謝恰巧讓耳力極好的柳芷沙聽見,似乎因為在小北鎮少有知禮的江湖兒女而多看了兩眼。不過對柳姑娘來說也僅僅如此罷了,這幽谷客棧本身客人就極少,柳芷沙雖然名義上是女雜役但實際上所有的活都是白展堂在干,小姑娘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練習武藝和充當門面而已。
「小二哥,聽聞北街幽谷客棧的疙瘩湯味道很好,麻煩小二哥吩咐后廚做一碗。」
「嗨,瞧您說的,您稍等片刻,先喝點溫茶水。小的馬上去后廚吩咐。」白玉堂話未說完便走向後廚,效率高的很。藍茗則選了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既利於觀察又利於獨飲,茶雖然是普通的綠茶,但是水該是上好的活泉水,味道甘甜為這茶大大加分。待熱騰騰的疙瘩湯端上來,藍茗不由得又要了一壺上好的龍井,只待一會食飽肚子靜靜的一飲茶香,說來也奇怪這個大名鼎鼎的幽谷客棧做出來的菜,從來不以文雅字詞粉飾,比如疙瘩湯尋常酒館飯店多數都叫珍珠湯或者白玉湯,只有這個客棧獨樹一幟。
「呦,李捕頭來啦,有什麼事嗎?來,您請。」只見來人約四十歲,略顯風霜滄桑的面龐遮掩不住面露精光的雙眼,身材壯碩國字臉,一身正氣。身穿大漢朝廷六扇門的紫衣捕頭服,右腰懸挂一枚精緻小巧大漢天子御賜的紫金印,印正面由翰林院老院長親手刻寫的六扇門三個金字熠熠生輝,背面則刻寫著大大的漢字。在看李捕頭左腰間配著一把銀鞘短刀,好個威風凜凜。
藍茗心想這人應該就是六扇門三神捕之一的閃電刀李雲飛了。除了有自治權的燕王、西涼王的屬地以及長江以南的南晉朝廷,但凡是大漢境內還沒有人敢冒充紫衣捕頭去招惹六扇門和背後的大漢朝廷,畢竟小北鎮名義上還是大漢治下。
再者三神捕只有被人尊稱為北地神刀的閃電刀李雲飛使刀,其他二人分別使劍和奇門兵器,堂堂地榜高手其他人又如何敢輕易冒充。
李雲飛未等白展堂說完便打斷道:「司馬姑娘在嗎?」
白玉堂見李雲飛表情嚴肅便正經道:「司馬姑娘不在,小朝哥在。」
李雲飛這才喝了口手中的茶水道:「勞煩轉告司馬姑娘,近日傳聞惡人谷中隱居的桃花仙子將在八月十五在惡人谷中召開紅雲大會傳承衣缽,我以六扇門北地和我在內兩個人情請司馬姑娘和我一起前去。八月十五之前這幾天我都會在此地據點。」李雲飛說完便大步離去。
藍茗輕輕嘬著熱茶心想,紅雲琴乃是四大神兵之一,上古之寶,而桃花仙子乃是當世八聖之一,忽然傳承衣缽,看來大師兄這次閉關成就不凡啊。而閃電刀絲毫不避諱的談論此事,那麼想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恐怕北地又要掀起一番風雨藍茗如是想到。
「嘿,惡人谷!」李雲飛離開不久,客棧迎來一位客人,雙鬢霜白,老舊卻不破敗的灰色書生衫,頭戴常見的書生巾,就像一個落榜依然刻苦讀習的中年書生,中年書生雙目精光內斂,腳步輕而穩這讓藍茗不由得心生重視,想來此人也不簡單。
「呦!莫先生來啦?還是老規矩?」白玉堂一甩毛巾麻利的迎向這個莫先生。
「哈,今天不喝酒!」莫先生淡笑道,看來是經常來了。
「嘿,莫先生,司馬姐不在!」柳芷沙小姑娘開口提醒道。
「沒關係,我不喝酒也不找人。」出人意料的是莫先生竟然走向角落獨飲茶香的藍茗,這不由得讓白玉堂和柳芷沙二人有些不解。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莫先生的口氣始終那麼溫和就像學堂中的先生。
藍茗輕輕笑道:「能和莫言先生坐在一起是我的榮幸。」藍茗斟滿一杯茶水輕輕推向莫先生跟前,原來此人就是北街說書人莫言。
「嘿,老傢伙哪有這麼大的名氣。」兩個人只默默喝茶而不是談話,不由得讓觀察二人的柳芷沙一頭霧水。
不一會的功夫一壺水就見了底,給莫言先生斟的茶水只斟了一半壺裡就空了,藍茗輕輕放下茶壺開口道:「莫言先生,何不有話直說?」
「呵呵,少俠姓燕還是姓藍?」莫言先生的話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姓藍單字一個茗。」
「哦?此茗?」莫言先生指向淡淡縈繞的茶香,連日陰雨帶來的寒氣正好凸顯了茶水的熱氣。
「此茗。」藍茗笑答。
「那荊無命呢?」莫言先生依然含笑。
「大師兄。」
「我早該想到的。」莫言有些懊惱的道。
「或許吧,先生可有興趣隨我去惡人谷?」藍茗不可置否的回答。
「哈哈,我可不比你們年輕人。」莫言先生起身離去,兩個人的對話就像打啞謎,這讓耳力很好的柳芷沙不由得心生疑惑卻也不曾深究。
「小二哥,我想買一頭驢子。」
「客官您是要去惡人谷吧?嘿,落馬丘陵那地方可不好走,您不妨去東街逛逛,老李家的毛驢毛髮鋥亮!不過客官可不能說頭要說一匹。」白玉堂麻利的收下藍茗給的銅錢,雖然不多那畢竟是可以私存的打賞錢,儘管要分給柳芷沙這個丫頭一半,但還是讓白玉堂感到很開心。
小北鎮分為四街,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段就是東街了,白玉堂說的和傳聞中一樣,北街的繁華甚至絲毫不遜色一些大城鎮,唯一遺憾的就是小北鎮太小了。正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小北鎮的東街以一言蔽之那就是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樣樣俱全。
老李家實際上就是一間普通的農舍,地處東街內,若不詢問當地居民怕是難以找到這間格格不入的農舍。
農舍不大裡面養著七八隻毛色錚亮的黑毛驢,一個個健壯的不像驢子倒像一匹匹駿馬,難怪小二哥特別囑咐。老李的確是個老頭,高高盤起的髮髻已有銀絲,一身道士打扮不由得讓藍茗目瞪口呆,他也果然是個怪人此時正在給驢子擦洗那本就柔順黑亮的毛髮。
藍茗記著店小二的提醒笑道:「掌柜的,我想買一匹腳力不錯的驢子。」
老李聽見有人買驢頭也不抬的答道:「唔,等著!」
藍茗很有耐心,這麼好的驢子也值得自己等下去。老李擦得很仔細也很慢,一匹、兩匹、三匹一直到老李擦洗玩那八隻黑驢,此時烈日當空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天。
老李見藍茗還在等待終於開口道:「這八匹黑驢不許用強,你看哪匹驢子肯跟你走我就賣給你,分文不取!嘿,但若是沒有肯跟你走的,那價格可不菲若沒有個幾百兩你還是走吧!」
「哦?」藍茗偏不信邪,八隻毛驢此時已經被老李放了出來正在農舍中溜達。多日不見晴日此時溫暖的陽光照在它們的身上讓這些毛驢舒服的昂著頭。
「若不是你說的是匹而不是頭我早就將你轟出去了,我的這些驢子就像我的兒子一樣,我敢保證他們一個個都不比那些草原上的駿馬差!我的驢子都有靈性!」老李得意的道,好像在炫耀,不過這的確也是在炫耀,把驢子當兒子倒和一些江湖人將刀劍當妻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藍茗選中一頭最小最為瘦弱的毛驢,這頭驢毛色最差呈奇異的灰白色,就像營養不良一樣,藍茗半蹲下輕輕撫摸著這頭毛驢的皮毛,伏在毛驢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藍茗起身拱手笑道:「我選好了,多謝掌柜的!」說完藍茗便要離開農舍,而這毛驢竟然昂著頭跟著藍茗就要走出農舍。
老李見狀急忙大喊道:「哎!你!這買賣我不做了!」
藍茗見老李拉住這隻瘦毛驢反問道:「掌柜的要反悔?」
見藍茗一身江湖人打扮,老李不由得臉紅,隨即鬆開手咬著牙道:「那倒不是!可你得告訴我用了什麼方法!?我的驢子都有靈性不可能跟你走的!」
藍茗輕輕搖頭道:「有靈性的就這一隻,我說不跟我走就殺了它噸驢肉吃。」
老李不由得有些氣急敗壞但又無可奈何,只能目送這個少年離去,那隻瘦毛驢就這樣緊緊跟著就像忠誠的僕役,絲毫不留戀一直照顧它的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