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與安凡沙的交易
卡塔納城西—藥鋪
雷納再次穿上了這套嚴實的灰布斗篷，站在藥鋪的內室，看著滿身繃帶的兩名青年。在得知是雷納出手救了他們后，一名青年一直在不住地道謝，而馬修卻什麼都沒說，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馬修：「你到底是誰？」
雷納：「這很重要嗎？」
馬修：「當然重要，我可不信你是什麼慈悲的大善人。因為大善人都喜歡把臉往人跟前湊，生怕別人不知道是自己出的錢。像你這樣幫了人，還把臉蒙起來的，我沒見過。」
雷納輕笑一聲：「的確，我不是大善人，我救你是想讓你為我做事。怎麼樣，願不願意？」
馬修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真的搞不清這個蒙面人為何而來，只能保持著本能的警惕。對於對方的請求，馬修更是一點答應的念頭都沒有。可對方救了自己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不還回去自己心裡總覺得欠點什麼。
馬修：「你先把要做的事情說說。」
雷納：「坦普爾?查爾斯。」
馬修：「什麼？」
雷納：「那天指揮人揍你倆的大漢，坦普爾?查爾斯。怎麼樣，不想揍回去嗎？」
馬修：「想倒是想……可」
青年沉默了下去。自己勢單力薄，只有有限的幾個朋友。而對方不但體格比自己強，在周圍的居民中也十分有威望。貿然挑釁根本就是找死的行為。
雷納：「還有居民們擅自限制你們的出行，不覺得不公平嗎？」
馬修有些生氣：「你是來嘲笑我的嗎？這些事還用你說？」
雷納：「我現在可以給你個機會，解決這些問題的機會。」
馬修：「什麼……什麼機會？」
雷納：「我要你幫我招人，不需要太多，三四十人就行。」
馬修：「你想招人和他們打架？打不贏的，卡塔納居民們比我們多得多，隨便來個幾百人根本受不了。」
雷納：「怎麼，你怕了？」
馬修：「誰怕了？你才怕了。干就干。」
雷納：「很好。我只有兩個要求，一：在難民區內招。二：招人時招你看得順眼的，越順眼的越優先。」
馬修愣住了，第一個要求還好，第二個算是哪門子要求？
雷納看見對方表情，明白馬修心中的疑惑，但他沒有點破。他的組織需要種子成員，而馬修這種現實中受欺壓，有強烈慾望改變現狀的人是最適合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馬修看得順眼的，自然是與他有著某些共同點的人。
「招人的費用。」雷納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扔給了對方。馬修打開一看，全是黃燦燦的金幣。
這人居然這麼有錢……馬修咽了口唾沫，狐疑地望向雷納：「你就不怕我私吞了？」
雷納哈哈一笑：「那你敢嗎？」
馬修不再說話。對方說中了，他的確不敢。自己根本不清楚這個蒙面人的底細，搞不好是哪個大家族的人也說不定。
——
卡塔納城堡—會客廳
長桌，菜肴，燈火。雷納嚴令僕人們拿出最高水準來對待這次會面，並不惜以一枚金幣一晚的價格請來幾位大廚，只為做出更可口的晚餐。
會面對象——安凡沙王國的使者。就像瑟雅預測的那樣，他們的確來了。
沒有簇擁的車隊，也沒有群集的護衛。安凡沙的使者只有兩人，一老一少，年輕的明顯是另一人的侍從。兩人是便裝進入的卡塔納城。考慮到特亞斯與安凡沙的敵對狀態，使者們如此作為也可以理解。
理查德、艾莎爾、耶爾、奧康納……目前教會軍的高層人物盡數到場，也說明了這場會面的重要性。
雖然雷納事先強調過，不準備同意安凡沙的提案，但那是建立在對方要求自己出兵前提下的。假如對方提出不同的要求呢？安凡沙王國，體量足有特亞斯的十多倍，更是比萊茵的二十多倍，其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小國的神經。
眾人已經落座，雷納坐在主位，兩名使者坐在了他的正對面。
八名侍者進入房間，八小盤搭配好的青菜肉排各自擺在了一人面前，還有各自搭配的兩隻水晶杯，分別盛著水與紅酒。侍者們擺好物事後，紛紛後退幾步，候在眾人不遠的身後，隨時等候主人召喚。
雷納象徵性的致辭后，晚餐正式開始。
雷納本準備在會議室與使者談，但在瑟雅的堅持下，改成了在晚餐時談。據她的說法，吃東西這種行為有助於緩和緊張的氣氛。
他拿起小刀，碰了碰面前的食物。肉排酥酥的，軟軟的，切下一小塊放入口中，濃郁的肉汁滿溢出來，帶著醇厚的香味。雷納暗嘆了一聲，這一餐一金幣的大廚傭金花得還是有道理的。
布魯姆（年紀大些的安凡沙使者）開口道：「對於我們的條件，不知雷納大人考慮得如何？」
雷納明白，對方是在說他們之前提交的文書。在正式會面前將大概事項給對方看看，讓大家心裡有個底，有利於會談的進行。
文書上寫的內容和瑟雅預測的大同小異，無非是要求教會全力協助安凡沙的進攻，伺機從半島內部攻破比亞關隘。作為回報，安凡沙將協助教會奪回群島，並承諾永不進犯比萊茵。
當然，這種承諾在雷納看來就是臭狗屎。王國與王國間，勢力與勢力間，何時有過誠信？不都是靠硬邦邦的拳頭來談話的嗎？特亞斯有底氣與安凡沙叫板，憑的是比亞關隘的天險，憑的是對安凡沙出海航線的壟斷。
比萊茵之所以選擇與特亞斯捆綁，無非是分享比亞關隘這個籌碼而已。特亞斯方面同意捆綁，也是因為安凡沙實在太過龐大，單獨對抗的話，心中還是有些發虛。
比亞關隘一失，比萊茵與特亞斯就將成為寒冬中赤裸身體的小孩，只能無助地忍受寒風侵襲，最終凄慘凍死街頭。不存在活一個死一個的情況。
雷納：「布魯姆閣下，你文書上的要求……恐怕我們不能接受。」
令人意外的，布魯姆臉上並沒有露出不悅，像是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細緻的切下肉排的一角，粘上些胡椒醬，將其與一片青菜和一個白蘑菇插在一起，一同放入了口中。
待細細地品嘗完菜肴后，布魯姆開口道：「我能理解。因為在我看來，那些條件也是不合理的。」
雷納：「哦？」
布魯姆：「為避免浪費各位的時間，我就直接說明了吧。安凡沙王國的這次征服行動，目的就是吞併特亞斯與比萊茵。」
雷納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白：「那……你又何必來找我們談判呢？既然沖著吞併而來，談判的餘地本身就不存在了吧。」
布魯姆：「餘地是有的，我可以給各位透露下王國的計劃。假如成功征服，特亞斯半島必然處於王室的直接統治之下，因為這是王國得到的第一個出海口。而比萊茵……恕我冒犯，比萊茵群島上並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之所以一併征服，只是為了杜絕後患而已。」
雷納：「……」
布魯姆：「也正因為此，王室對於統治比萊茵沒有興趣，各位可以獲得相當大的自治權。同樣，對於你們的水神信仰，我們也不會幹涉。」
這時，一旁的樞機主教理查德開口了：「真的不會幹涉？」
布魯姆：「不會。所以我懇請各位認真考慮下我的意見。如果教會拒絕這個提案，那當我們征服比萊茵時，自治權、信仰自由這些可就不保證了。」
依然是承諾，承諾……雷納內心搖了搖頭。無論對方說得怎樣天花亂墜，言語的不可靠性是無法改變的。
雷納：「那你們，有什麼現在能提供給我們的么？」
布魯姆愣了愣：「有，有的是。您盡可以提要求。」
艾莎爾突然插了進來：「雷納，你想做什麼？」
耶爾也露出擔憂的表情：「對啊，大人，您想……」
僅僅一句問話就招致這麼大的反彈？雷納有些吃驚。教會的各位居然如此害怕自己放棄王位。唔……畢竟是水之主神的旨意。
雷納擺出強硬的態勢：「我就是問問。」
艾莎爾：「問問也不行，這種念想有都不能有。」
雷納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姿態：「好吧。」
而這一小段交流完整的映入了布魯姆的眼帘。作為一名久居宮殿的老手，他捕捉到了這個小教會內的不和。那名領袖，很有可能是有心與自己合作的，但礙於屬下的集體反對不好表態。看來，之後得找個機會與這名領袖單獨會面，布魯姆思忖著。
沒有提議被達成，晚餐在稍顯壓抑的氣氛中結束了。
待眾人離去后，雷納與瑟雅來到了會議室，靜靜等待著。過了個把小時，守衛來報，使者布魯姆希望拜見雷納。
雷納有些驚訝，望向瑟雅：「還真來了？」
他不過是按照瑟雅的提議，在席間表現出了與安凡沙合作的意向而已……
瑟雅點了點頭：「讓他來找我們，遠比我們去找他們要好得多。」她望向守衛：「請使者進來。」
布魯姆進入會議室，行禮，而後坐到了雷納不遠處。
雷納：「使者來是有什麼事？」
布魯姆：「關於我之前的提案……」
雷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不同意。」
布魯姆愣了一下，接著注意到坐在雷納旁邊的長發女人。他輕咳一聲：「我們能否……私下談談？」
看來對方以為自己不同意，是因為在意瑟雅的看法。雷納輕輕笑了一聲：「有什麼儘管說，不礙事的。我的確想和安凡沙合作，但軍隊，人員指揮，物資調度都是教會的其他人在做。如果不能說服他們，我的同意是沒任何作用的。」
布魯姆有些驚訝，這名領袖居然敢直白表明自己的想法，看來這個長發女人和他是站在一邊的。想到這兒，布魯姆也就敞開了說：「作為一名領袖，雷納大人連自己的部下都不能控制嗎？」
雷納：「很可惜，只能影響，不能控制。我沒有所謂的生殺大權。我與教會各位的關係，更接近合作關係。算是共同為捍衛主神信仰而奮鬥的戰友，而不是外人以為的上下級關係。」
布魯姆有些失望，假如是這樣的話，即使得到了對方的應承，又有什麼用呢？
雷納：「不過我個人，是希望與安凡沙合作的。」
布魯姆：「可你調兵又需要經過他們……」
雷納：「我手中有一份情報，詳細記載了特亞斯半島的各種細節，包括商會與公爵的軍隊信息。」
聽見這句，布魯姆眼睛有些發光：「真的？」
瑟雅站起身來，從旁邊柜子里掏出一疊有手腕那麼厚的紙張，放到使者面前。布魯姆隨意翻看了幾頁，顯得更興奮了些。這些情報正是安凡沙所急需的，王國之前派出了不知多少隊密探，可都收穫寥寥。而現在，這些成果就這麼擺在自己面前。
布魯姆：「感謝您的合作……」
雷納：「等等，我們還沒談回報問題呢。」
布魯姆：「噢噢，對不起，是我失態了。安凡沙可以向你承諾，在征服特亞斯—比萊茵全境后，授予您侯爵頭銜，並保留您的阿特麗斯教會領袖身份。」
雷納：「我不要承諾，畢竟誰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成功。我要現實點的回報。」
布魯姆愣了愣，眼中劃過一絲輕蔑，這是何其短視的人啊：「一萬枚金幣送上，您提供的情報值這個價。」
雷納瞅了一眼瑟雅，後者點了點頭。
雷納：「好的，成交。」
在談妥了具體路線及交付方式后，雷納準備起身，送對方出門。這時瑟雅突然拍了拍雷納，並朝他努了努嘴。雷納只覺得迷惑，茫然地看著對方。瑟雅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朝布魯姆說道：
「假如可以的話，我們希望能商定一個有效的聯絡方式。雷納大人期待著與各位的進一步合作。」
布魯姆：「噢，的確，有效的通信十分重要。」
時間已至深夜，又磨了好一會兒會面才徹底結束。待會議室中只剩下雷納與瑟雅后，雷納滿臉不解地問道：「為什麼要說『期待進一步的合作』？你不是說這種交易只進行一次嗎？」
瑟雅：「因為這是他們付錢的保障。想想看，假如他們清楚了你『只做一次交易』的想法，在拿到情報后，他們又何必付款呢？反正沒人追究他們的責任。只有進一步合作的預期，才是他們尊重這次交易的理由。」
雷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