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城堡中的會議室
要塞鑲著鐵皮的大門早已被撞開，粗重的門栓斷成兩截，躺在地面的灰石磚上，一座攻城錘被留在大門旁邊。要塞外圍四座尖塔上的銀骨魚旗幟被信徒扯下，取而代之的是流水紋章旗幟。雷納抱著雙臂，站在城堡下方的圍城營地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站在他身旁的奧康納依然一臉茫然。
原本按照奧康納的估計，為了拿下這座要塞，信徒傷亡可能要上兩三百。可現在從頭到尾只犧牲了五名信徒。
這樣也行？就憑一堆火和一群被傳了假消息的信徒？奧康納苦苦思索著，他承認自己從未見過如此戰法。他望向身旁的雷納，躊躇再三，終於開口：
「雷納，這方法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怎麼想出來的？就……那麼想唄，靈光一現那種。」被這麼一問，雷納也有些懵。不就是兵不厭詐么，歷史上那些大牛比他厲害多了。
「……」聽到如此回答，奧康納認真地打量著面前這傢伙：「難不成……這人是個打仗天才？」他心中默默念叨著。
不一會兒，要塞大門中走出來一隊信徒，中間還押著一些犯人。大都是協助伯爵守城的居民，不過其中有一人格外打眼，穿著一席紫紅色的長裙。
「伯爵夫人。」雷納上前兩步，微微頷首，算是表示對對方身份的尊重。
阿芙拉卻絲毫沒有回話的意思，她惡狠狠的瞪著雷納，原本整齊的長發此時也有些散亂。雷納無奈地搖搖頭，示意信徒們把這些人押走。
這時，城中心方向出現一個騎馬的身影，待她走到跟前，雷納好奇地擺擺頭：「瑟雅？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要緊的事。你最好把你的其他部下也叫來。」瑟雅拉了拉韁繩，語氣一如既往的沒人情味兒，只是這次多了些凝重。
——
城堡內的會議室，四座插著十根蠟燭的燈架安穩燃燒著，將整個房間照得透亮。既然要塞已被佔領，那就沒必要再去簡陋的帳篷議事了么，雷納對此想得很開。
瑟雅站在雷納身旁，面前擺著她那本鹿皮封裝的書，耶爾和奧康納也已到場。
吱呀吱呀吱呀，伴隨著木材摩擦的聲響，艾莎爾坐在一張木製輪椅上，被人推了進來。這張輪椅是雷納找了幾個木匠，大概描述了下現代輪椅的模樣后做出來的，效果還不錯。
雷納注意到推著輪椅的女孩——妮亞。妮亞壓低了頭，彷彿在躲避雷納的目光，雷納嘆了口氣。上次他讓妮亞加入車隊送她回家，之後她瞞著自己沒走，結果讓搶糧食的信徒給攻擊了。她躲自己的視線，是怕自己責怪她？還是別的什麼？不管怎樣，等下得解決這個問題。
見人已到齊，瑟雅打開她那本鹿皮書，從中取出了一張信紙，隨後望了雷納一眼。
雷納點了點頭。
瑟雅大聲朗讀起來：「新曆一百一十七年七月十三日，黑棘：今日正午，發現一支軍隊由勒科姆以東一里格處通過，數量在一千四到一千七之間，均為重裝士兵。旗幟為——紫色眼睛王蛇，望諸君小心。」
在場眾人面色都變得沉重起來。
雷納輕聲道：「黑棘？」
「我們商會的密探。」
雷納點了點頭，接著便思考起來。紫色眼鏡王蛇是蘭西尼城奎克家族的紋章，整個特亞斯平原最強的勢力。而勒科姆城在卡塔納以北，只有兩天多的距離。
「今天是？」
「十四日。」耶爾回答道。
那對方很有可能會在明天白天到達。雷納望向眾人：「你們覺得，一千多信徒對一千多重裝士兵，有勝算嗎？」
其實根本不用大家回答，雷納便已從眾人的臉上讀到了答案。不管再怎麼突擊訓練，信徒們也難以敵過真正的戰士。會議室內沉靜了一會兒，奧康納首先開口道：「打了再說，管它那麼多幹嘛。」
雷納等的就是這句，他大聲道：「對，不打怎麼知道輸贏。耶爾，上次我和你商量的城牆改造完工沒？」
「快了，今晚再趕一下應該能完成。」
「好的，奧康納，你和耶爾一起去安排。對了，順便把那些重要的物資搬城堡里來，糧食啊裝備什麼的，傷員們也移進來。」
兩人領命，離開了會議室。雷納長出了一口氣，自己這邊能做的也就這些了。接著，他轉向站在一旁的瑟雅：「之前我拜託你查的東西，有消息嗎？」
瑟雅揚了揚眉毛，翻看了一下鹿皮書，而後答道：「血精靈和御水神使的男孩對吧，我這裡沒有他們的消息。」
雷納失望地嘆了口氣，瑟雅見已經沒事了，便也離開了會議室。
「雷納，那我呢？」艾莎爾問道，聲音有些急切。
雷納望了望對方滿是繃帶的身軀：「這個……還是等你把傷養好了再說吧。」
「沒事兒，這幾天我好很多了。」說著，艾莎爾嘗試著站起來，雷納分明可以看見對方因疼痛而微皺的眉頭。
「別別，你不用站……這樣吧，你帶幾個人檢查下武器的保養情況，聽奧康納說你對刀劍什麼的很了解。」
艾莎爾明顯有些不高興，但她也沒再拒絕。正當妮亞握住輪椅握把準備離開時，雷納叫住了她：「妮亞。」
女孩顯然是沒想到雷納會跟她搭話，一下子怔住了，她畏畏縮縮地望向雷納，雙手不安地緊握在一起。雷納見狀，也不好問得太直接。
「最近經常看見你和藥師們在一起，是在做些什麼呢？」
「朗費羅大叔……說我學醫術學得很快，很不錯，便收我做了他的學徒……」
「哦？」還有這事兒？雷納有些驚訝：「那好啊，很不錯。」
聽見雷納的贊同，女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沒敢笑得太明顯。接著，雷納話鋒一轉：「上次我讓車隊送你回去，為什麼你沒跟著走呢？」
女孩的笑容僵住了，頭微微低下，沒有回話。雷納嘆了口氣：「我保證不趕你走，好嗎，只要你告訴我原因。」
妮亞猶豫了一會兒，終於緩緩說道：「村子里……的人都不怎麼和外面打交道，許多人很久很久都不會出一次村子，但我不想那樣……父親也一有機會就帶我出去到處轉。然後……然後……耶爾大人同意了教我識字，現在朗費羅大叔又願意收我當學徒……」
之後便不會再被小村莊所禁錮了么……雷納心中補完了女孩的話語。說實在的，雷納個人完全認同女孩的想法，只是現在時機實在是不合適。卡塔納即將面臨奎克家族的圍攻，萬一城破，跟著自己的女孩很可能凶多吉少。
雖然很可能會被妮亞記恨，但雷納還是得將她送走。當然了，不是送回那個小村莊，而是送到哪個大城市裡的學院讀書。費用么……從伯爵的金庫里抓一把就行，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得物色個合適的人選帶她去。
雷納打定主意，輕聲說道：「妮亞，你聽我說，現在卡塔納實在是不安全……」
才說到一半，女孩便聽出了雷納話里的意思，淚水開始在她眼眶裡打轉。這時，在旁邊聽完全程對話的艾莎爾發聲了：「雷納。」
「嗯？」
「作為未來的國王，阿特麗斯榮耀的守衛者，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呃……」雷納被噎了一下：「這具體情況得具體分析……」
艾莎爾艱難地探出纏滿繃帶的身軀，手臂搭在妮亞肩上，一把將強忍著淚水的女孩攬到自己旁邊：「這女孩由我照顧了。想趕走她，先趕走我。」
雷納滿臉黑線，這是赤裸裸的要挾啊。艾莎爾卻不管雷納的表情，輕拍了一下妮亞的肩膀：「我們走。」
妮亞推著輪椅走出了會議室，出門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雷納，雷納卻看不懂那一刻女孩的眼神。
唉，反正這壞人的名聲自己算是背上了。雷納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