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紛亂的教堂（二）
一大群人如潮水般沖入教堂，大廳里排列整齊的木椅被擠得七零八落。雷納驚訝地望著這一切，同時他注意到，這些人中近一半穿著教會長袍。
審判官臉上浮起一絲訝異，他望向耶爾，質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兒？」
而耶爾顯然比審判官更急，踏前兩步，大聲說道：
「你們到這來做什麼？」接著一扭頭，對走在隊伍前方的幾名中年男子喊道：「我不是讓你們好好看著菲爾丁么。」
面對主教大人的質問，幾名中年男子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用更憤怒的聲音吼了回去：
「菲爾丁說，這位來教會幫忙的年輕人就是雷納大人，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騙了我們？！」
……
對於信徒們七嘴八舌的叫喊，耶爾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竟沉默了下去。審判官見狀，冷哼了一聲，將手朝前一揮——
隨著沉悶的鋼鐵破空之聲，好幾十把長劍集體轉向，朝向了從大門湧進的人群。
見士兵們擺出了挑釁姿態，人群的情緒更加高漲，不少人大吼起來——
「果然是真的！」
「褻瀆！背叛！這是對阿特麗斯的背叛！」
「看他們的肩膀！王室的紋章！他們是王室的人！」
「主神會毀滅你們！」
「不準傷害雷納大人！」
……
同時，人們還紛紛拿出了各式各樣的武器，破舊的短劍，長草叉等等，有些人乾脆就操起了翻在地面的木椅。
這可真是……及時雨啊……雷納暗自吃驚。但戰力參差不齊的教徒們怎麼擊敗王國的精銳禁衛？想到這兒，雷納臉色冷峻起來——不是還有自己么。大多數禁衛都面朝大門，背對著自己。雖然他聚集起來的水氣不多，但凝幾十根冰刺沒問題，只消一輪，對面就準備投降吧。
但就在雷納手中凝起白霧，準備出手時，耶爾洪亮的聲音響起，彷彿要穿透整座教堂一般：
「退下！」
信徒們心中一凜。
「以我，耶爾的名義，退下！」
雷納愣住了，一般不是以主神的名義么，或者哪位大人物的名義，耶爾居然用自己的名義？
見信徒們沒有後退，耶爾用凌厲的眼神望向眾人，繼續道：
「前三個月，被迫繳納了戰爭稅的，後退一步。」
信徒們面面相覷。
「後退一步！」
信徒們磨磨蹭蹭，最終所有人都後退了一步。
「被派往比萊茵，參加過戰鬥，或照顧過傷員，見識過戰爭慘狀的，後退一步！」耶爾繼續道。
除了幾位老者，大多數信徒又後退了一步。
「親朋好友里有人戰死了的，後退一步！」
雷納瞪大了眼睛，這一次，居然也有一多半人後退了。而人群也沒有了先前的激昂，變得有些動蕩不安。
耶爾凌厲的目光已然變得柔和，聲音也緩和了下來：
「這一次，我不以我的名義，我以生存的名義，我以生命的名義，請求大家，回去吧。戰爭已經結束，今天不過是為其劃上句點而已。」
信徒們動搖了，人群開始嘈雜起來，人們在不斷地相互爭論，而其中一些已經放下武器，悄悄地朝門口退去。雖然在耶爾的影響下，局勢變得對自己愈發不利，但不知怎的，對於這位主教，雷納心中卻生不出恨意。
「吱呀——咚！」
突然，身後傳來硬木碰撞的沉悶聲響，眾人紛紛回過頭去——
教堂大門已被關上，十多名禁衛不知何時擋在了通向大門的過道上。
審判官拍著手掌，大聲道：「精彩，不愧是統管一城信徒的主教大人。」緊接著他眼神一變：「但是，誰允許你們走了？」
「為什麼不讓他們走？」耶爾瞪大了眼睛。
審判官理了理衣袖，微笑起來：「我身上的王室授命書可有兩張。一張，是給雷納屍體的，還有一張，是給阿特麗斯教會全體成員的。」
「王室……對我們有什麼要求？」耶爾沉聲道，眼神再度冷了下來。
「考慮到最近幾個月，教會聚集信徒對抗王室的嚴重性，我們有理由懷疑阿特麗斯教會對王國的忠誠。所以，王室決定對教會進行整肅，以維持信仰的純潔。」
接著，審判官目光轉向了教堂中的眾人：「而諸位剛才敢對國王的士兵亮出武器，明顯是叛亂分子，應予以就地格殺。」
聞言，原本平靜下來的人群又躁動起來，教堂里充斥著憤怒的叫喊，而幾名年輕人更是揮舞著棍棒，開始挑釁面前武裝到牙齒的比萊茵禁衛。
而雷納也倒吸了一口冷氣，腦海中只浮現出四個字：「斬盡殺絕。」對啊，自己怎麼就沒想到，既然國王決定了殺掉自己，那必然是以放棄水神信仰為前提的。既然不再需要水神信仰，那阿特麗斯教會留著又有何用？整肅？那只是收編的好聽叫法，如諾不從，恐怕他真敢統統殺光。
「這麼說，國王連自己許下的誓言都要違背？」耶爾的神情已如冰一樣，寒冷，刺骨。
對，停戰之時，教會裡大主教往上，全體自願被監禁，而國王支付的對價，則是不許再對教會進行後續迫害。
「別這麼說，國王陛下哪有違背自己的誓言？清除教會內的壞人，這對大家都是好事。」審判官絲毫不在意對方森森的怒火，語氣輕鬆地說著。
「……」耶爾攥緊了拳頭——
這時，雷納的聲音突然插入：「喂，你們聊了半天，是不是忘了我這個主角？」
兩人眼睛轉向雷納，卻看見後者身旁漂浮著一排尖利的冰刺。
雷納明白，他，耶爾以及在場的信徒們，都已沒有其他選擇。
開戰。
他手猛地向前一揮，冰刺如閃電般射出，砸了士兵們一個措手不及，只見幾名禁衛扭曲著身體，痛苦地撲倒，後背盔甲的破口裡，混著冰渣的鮮血不斷溢出。
這時，耶爾也舉起了他手中的碧藍權杖，大吼：「為了阿特麗斯的榮光！」
彷彿已經等待了太久，教堂里瞬時爆發出一陣怒吼，信徒們絲毫不在意主教曾想讓他們離開，他們只知道，為信仰獻身的時刻，已經到來。
洶湧的人群如海浪般撞上了士兵們的鋼鐵身軀，人們拿起能拿到的一切東西，朝士兵們狂亂地攻擊著。燈台，長椅，木板，甚至是燃燒的蠟燭。士兵們的陣型被衝擊得散亂不堪，但終於是維持住了。
該死！雷納暗罵了一句，一輪冰刺怎麼才傷到幾個？要是傷多一點對面就直接崩盤了。接著，他的目光盯向不遠處的審判官，而後者帶著滿臉驚訝——
「你……你不是只會使長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