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失意和得意
岳丘看著他的表現,心中不禁冷笑,這些軍頭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他們本能地認為有兵就會有權,也就有了地盤和錢財,所以本能地想要抓住軍權。歷史就是一面鏡子,前世的唐朝皇帝對軍頭失去了控制,導致帝國覆滅;後世的的常凱申沒能收服各地的軍頭,導致敗退小島。而現在掌權的是趙家人,骨子裡面就遺傳著防範軍頭的基因,現在忠護軍被放到了朝廷的砧板上,又豈能倖免?
「岳都統常說攘外必先安內。」,岳丘也不催翟琮回答,自顧說道:「朝廷也正在整肅神武各軍,為的是統一令權。」,他舉起酒杯來,抬眼就看見翟業略帶哀求的目光,心中不禁暗嘆一聲,又把酒杯放了下去,誠懇地說道:「大兄,世道變了,時代也變了,江西不比河南,萬事當隱忍為上。」
翟琮將杯中酒倒進嘴裡,長嘆道:「我翟家為朝廷立過功,為朝廷流過血……」
「天家薄情。」,岳丘搖了搖頭:「若是忠護軍仍在河南,那朝廷自然會繼續恩寵有加,現在么。」,他跟著嘆了口氣:「忠護軍對朝廷已經沒用了。」
「當初還不如……」,一直沉默不語的翟柱石突然迸出句話來,說了一半又頓住了。
岳丘卻明白他的意思,靜靜地看著翟琮,翟琮連忙呵斥道:「休得胡言!」,然後又放緩了口氣:「董先為什麼迷途知返,還不是因為一向被偽齊當作炮灰用。」
這兄弟倒也不蠢,岳丘給他滿上一杯酒,繼續勸道:「大兄,事已至此,過去的種種就不必多想。以現在的情況,最上策自然是練出一隻強兵來,如此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
翟琮搖頭苦笑:「沒錢沒糧,哪裡練得出強軍來。」
「退而求其次的話,我倒是想全大兄也投入岳都統麾下,就像董先牛皋等人一樣,等到北伐的時候多立功勞,陞官進爵,三五年之後或許依然可以鎮守一方。」
「俯仰人息的滋味,這段時間我已經受夠了。」,翟琮還是搖頭。他的心態就像是個創業失敗的打工仔,雖然前途暗淡,但要是讓他再回工廠去過朝八晚五的生活,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那就安心做個富家翁吧,大兄。」,岳丘探明了他的心思,於是提出了最後一條道路:「江西的地面尚為安定,大兄在這裡休養生息,振興翟家也不失富貴。」,見翟琮默然不語,岳丘再次強調道:「江西不比中原,大兄還想要保留獨~立的忠護軍,乃是取禍之道啊。」
想當軍閥藩鎮,也得要有塊合適的地盤才行啊。岳丘把意思表達清楚之後,就不再多說,提起酒壺來給眾人斟了一圈酒。
翟琮也是個傑出的人物,其實早就看透了自家的處境,多問了岳丘一句,只不過是心存僥倖而已,否則他也不會親自趕來景德鎮,向岳飛表示臣服了。現在被岳丘捅破窗戶紙,他順勢確定了心思。
「那就做個富家翁吧。」,翟琮喟嘆一聲:「只盼著我翟家的子弟們有出息,以後才能靠他們享福。」
「識時務者為俊傑。」,岳丘大聲稱讚:「大兄英明。」
「不識時務也不行啊。」,翟業介面道:「像李鎮撫使那樣……」
「欲加其罪,何患無辭!」,翟柱石本來一直默不作聲,現在砰地把酒杯頓在桌上,怒聲喝道。
翟業嚇了一跳,連忙放低了聲音:「石頭,不要亂說!」
翟琮也按住翟柱石握杯的手,斥道:「石頭!」,見翟柱石安靜下來,才搖了搖頭,同樣壓低了聲音:「李橫……可惜了……都是一起打金賊的好漢子啊……」,他嘆了口氣,灌下一杯酒。
「遠山你卻有何打算?」,翟業覺得氣氛不對,急急地換了個話題。
「北伐之時,我倒想試上一試。」,岳丘悠然答道:「能否有所作為。」
「那便是要練兵了。」,翟琮目光閃動,中指和食指在桌面上敲著:「我當助妹夫一臂之力。」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這態度都是需要感謝的,岳丘高高地舉起杯子:「多謝大兄。」
「遠山。」,翟業也舉起酒杯來,看定岳丘:「苟富貴毋相忘啊。」
岳丘的目光從翟家三人的臉上依次掃過,只覺得世事變幻,白雲蒼狗,心中便是感慨萬千。他洒然笑道:「三叔放心,翟家就是我家,我的富貴就是翟家的富貴。」
這番話十分討喜,眾人都露出了笑顏,紛紛舉起酒杯來:「乾杯!」
和翟家的三人分手之後,卻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也是個老熟人,李橫的堂弟,李重陽。
這兄弟再也沒有初見時的端莊洒脫,臉上滿是惶急和憔悴。他一見到岳丘,就上前行了個大禮:「岳兄救我!」
岳丘急忙扶住他,強行將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握著他的胳膊問道:「李兄這是怎麼了?」
李重陽癱坐在椅子裡面,劇烈地喘著氣:「我是來求岳兄的,請幫忙救救我家鎮撫使。」
如果是他受了牽連,岳丘肯定要義不容辭地為他找門路說情,至於李橫本人么,岳丘自忖沒那麼大能耐去救人。他親自端來碗熱水,放在李重陽的面前:「李兄先歇一歇再說。」
李重陽端起水碗,眼神卻片刻不離岳丘的眼睛,岳丘被他盯得無奈,只好苦笑著承認事實:「不瞞李兄,這事我真的無能為力。」
李重陽的眼神暗淡下來,放下碗就要起身:「我去找岳鵬舉說理去!」
「李兄糊塗!」,岳丘一把將他按了回去:「這事本來就……」,見房門緊閉,才壓住嗓門說道:「本來就是岳都統殺雞給猴看的,你去找岳都統吵鬧,豈不是火上澆油!」
李重陽掙扎了幾下,聽到岳丘的話,一下子頓住了,過了會竟然流下淚來:「我知道,我知道。」,他啞著嗓子嘶道:「可是,我們鎮撫使冤啊,我還能去找誰伸冤?」
他喃喃地說了幾聲『冤枉』,突然又來了力氣,又掙紮起來:「聖上,對了,我要去找聖上,告御狀!」
岳丘手上加勁,死死地將他按住:「李兄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