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各尋前程
反正是公費旅遊,岳丘順路回了趟伊陽老寨。
這一次受到了翟白川的親切接見,忠護軍的形勢一片大好,作為留守後方的民政一把手,老頭子也是精神抖擻;不過領導的事情多,閑聊了幾句之後,翟白川就先行離開,留下老熟人翟業陪他。
翟業嘿嘿一笑,問道:「岳世兄還記得我家九娘嗎?」
這問題好像以前問過啊,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來著?「當然記得,美若天仙,知書達理,文靜雅緻,實在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岳丘的溢美之詞一個勁往外冒。
卻聽得隔壁廂房咕咚一聲,像是誰撞翻了凳子。
翟業繼續嘿嘿笑,又問:「岳世兄,敢問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怎麼突然查起戶口來了?我家裡父母雙全,可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相見啊。岳丘壓下心頭的傷感,淡淡地答道:「什麼人也沒有了。」
「親戚長輩呢?」
「也沒有,一個都沒有。」,問這麼細是幾個意思?呃我懂了,難道……!
「那能請你師傅下一趟山嗎?」
這個真不行,我到哪兒找個神仙帶給你們看啊。
「遮莫就麻煩了。」,翟業為難地皺起了眉頭:「大兄之意,前鎮撫使過世已滿一年,小輩們的大事可以操辦起來了。」,說著就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岳丘。
呦吼!岳丘聽到這話,就像吃了人蔘果一般,渾身上下的七千八百萬個毛孔里滿滿的都是愜意,連忙表態道:「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
翟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搖頭嘆氣:「無禮至極,無禮至極。」
老大你就別賣關子了,要什麼『禮』我去籌備不就結了。
如果這麼簡單的話,結婚就不叫做大事了。翟業仔細地跟他說了流程:首先,岳丘要找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作為代表,來翟家提親,叫做納采;這個人翟業已經幫岳丘選好了,叫做邱八爺,翟業要求岳丘回頭就去邱家報道請安。
接下來還有問名納吉納徵請期這些步驟,翟業看著岳丘一臉茫然的樣子,不知怎地心頭火氣,怒道:「我去跟邱老合計著辦吧,這幾天你老實呆在邱家就行。」
這感情好,岳丘樂了,沒口子地答應下來,沒口子地猛拍翟業的馬屁。
話說這年頭結婚雖然是大事,可是真沒當事人什麼事,全是雙方家長在操作,所以苦逼的翟業只能辛苦這一回了;至於岳丘么,他只要提供自己的生辰八字就可以滾蛋了。
好吧,只要能娶到老婆就行,我不關心程序,只看結果,岳丘開心地告辭而去。
「恭喜,恭喜。」,隔壁耳房裡,四嬸的笑嘻嘻地說道。
「四嬸~」,小九娘不依地嬌嗔。
「不過有句話,四嬸不能不說。」,四嬸變得嚴肅起來:「姑爺怎麼說的你也聽到了,知書達理,文靜雅緻,往後啊,你那些野性子可要好好收起來。」
「嗯。」,小九娘輕輕地點頭,神情有些羞怯,有些委屈,更多的卻是興奮和嚮往。
也許是為了避嫌吧,這一趟岳丘再也沒有和小九娘曲線接觸的機會了,翟傲天倒是見過幾次,那小子拿腔作調地擠兌這個准姐夫,奈何岳丘怎麼會結婚這事臉紅?讓這個半大小夥子連呼無趣。
混了幾天之後,岳丘被告知事情差不多搞定了,邱八爺已經代表他和翟家交換了庚帖,至於庚帖長什麼樣?對不起他還沒資格看。婚期頂在了半年之後,等他這次出差回來就大差不差可以辦事了。
完成手續之後,翟白川就找岳丘過去,催他趕緊走路,去找皇帝把官職給定下來。岳丘當然從命,不過臨走之前他還有話要說:「俗話說狡兔三窟,俗話又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賢侄有話儘管直說。」,翟白川是個老狐狸,聽懂了岳丘的暗示,但是還要確定一下。
「我覺得,安全起見,老寨應該逐步向南轉移。」,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岳丘也不藏著掖著。
翟白川眯起眼睛不說話,反而把身子靠上了椅背,旁邊的翟業問道:「安全?你是說鎮撫使那邊有變故?」
岳丘嚴肅地點了點頭。
翟業臉色大變,急問:「你怎麼知道?」,又問:「是你算出來的么?」
岳丘知道自己的信譽值沒有神仙高,所以伸手往天上指了指,神秘兮兮地說道:「師傅告訴我的。」
翟業聞言,頹然倒在椅子裡面;而翟白川的臉色卻依然如常,手指緩緩地從下巴捋過鬍子,一遍又一遍。岳丘也知道這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忠護軍正在前方打仗呢,翟白川如果在後面搬家的話,前線的將士們知道了還不馬上崩盤?所以必須慎重考慮。
良久之後,翟白川才吩咐翟業道:「四弟,你跟岳賢侄一起去臨安,探探那邊的生意好不好做。」
翟業立刻明白了兄長的打算,點頭答應下來。
第二天,岳丘再次上路,去追尋自己的前程。和他同時出發的,還有翟業率領的車隊,和一隊保護貨物的士兵。
天下熙熙,皆為名利。除了岳丘之外,在遙遠的北方和遙遠的南方,同樣也有大批滿腹詩書的文人,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辭奔波。
白水泊的元帥別業之中,有個巨大的校場,平素間經常有元帥親兵在這裡操演。不過這一天,校場內卻站滿了文弱書生,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熱切地看著那個身著錦袍、高居馬上的壯漢。
「元帥說什麼?」,校場風大,站在後排的范余聽得不太清楚,就悄聲問向身邊的同鄉趙元。
「說這次考的是詞賦。」,趙元垂下頭去,嘴唇微不可覺地動了幾下,回答他道。
范余聞言,臉上不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金人雖然粗鄙,卻也知道仰慕漢人的文化,這次的考試範圍正是自己的強項,讓他頓時放寬了心。
接下來他下筆如有神,以一篇絕妙的詞賦征服了金都元帥,同場考生紛紛自愧不如,元帥當場聘請他為勾當機宜文字;碰巧的是,元帥家的女兒也看到了這首詞,從此對他心中仰慕,而這女子雖然是個金人,竟然也長得貌美如花,於是他便欣然娶了元帥的女兒做了正房婦人,此後便是平步青雲,沒多久就被派往家鄉做了知府……
「范兄,范兄!」,趙元低沉而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憧憬,范余喉頭聳動幾下,咽下滿嘴的口水,不滿地問道:「趙兄何事?」
這時就聽見有人高聲叫道:「元帥有令,年過四旬的人到前面來。」
這是要體恤我們這些老舉人,給點優惠么?就算沒有優惠,上前在元帥面前露個臉,也是好的。范余喜上眉梢,匆匆向趙元拱拱手,就小跑著向前走去。剛走出人群,就看到幾個老傢伙已經搶在自己前面到了,正跪在元帥的馬前。
文人風骨何在?!范余暗罵一聲,疾步奔去,離元帥的神駒還有五步遠的時候就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擠到了馬腿前面。
只聽金都元帥完顏宗翰嘰里咕嚕說了一大段,旁邊的翻譯就厲聲喝道:「元帥有言,你們這些老奴婢,為什麼要來考試。你們要是有才華的話,年輕的時候就考上了。你們這麼大年紀,要是碰巧通過考試當了官,肯定要貪污受賄,給兒孫攢家產。我恨不得一個個都砍了腦袋!」
說到這裡,翻譯官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跪在地下的范余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想要磕頭求饒,卻發現全身都發軟,手臂卻僵硬,怎麼也伏不下去。這時卻聽翻譯官清完嗓子,繼續說道:「元帥恨不得一個個都砍了你們的腦袋,但是念在你們現在還沒犯罪,就饒了你們這條狗命。以後要是犯罪了的話,定斬不饒。」,那翻譯官說完之後,像是驅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都滾吧!」
范余本來嚇得魂飛魄散,現在聽說保住了性命,大大地鬆了口氣,覺得手腳緩過來了,也不敢怪罪翻譯官說話大喘氣,連忙磕頭道:「謝元帥不殺之恩。」,掙扎著爬起身來,垂頭喪氣地向場外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聽身後有人招呼:「范兄。」,回頭一看正是趙元,范余不禁奇道:「趙兄考完了么?」
趙元苦笑:「元帥說了,不取中原人,我就出來了。」
范余聽到這話,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心情也好了很多,嘴上卻憤憤地道:「豈有此理。」,又問:「趙兄有何打算?」
「我聽說左都監宗弼正在招賢納士,準備去碰碰運氣。」,趙元答道,隨即反問回來:「范兄呢?」
范余想起剛才的驚險,深深理解了伴君如伴虎這句格言,搖頭嘆道:「我已經心灰意冷,準備歸隱故里了。」,話雖這麼說,他的眼睛卻直直地向南看去。
趙元順著他的眼光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拱手道:「范兄珍重,好自為之。」
而在臨安城中,也有一群伸長了脖子的文人,他們人擠人肩挨肩,熱切地看向照壁上的榜單。
早有好事者高聲叫了出來:「博學宏詞科狀元,張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