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朝聖

  身披火焰，審判之主，帶來青銅秤砣、罪人腿骨雕刻的量尺與黃金權杖，

  當苦難的紅色天輪落下，世界盡頭的毀滅之夜，

  不祥的佈道者在神靈的住所跋涉而來——


  土黃色的蝗蟲災禍便會至於蒼白大地，


  只有愚頑人的祈禱，


  在寂渺星空打開黑暗墳墓，在諸神住所點亮了仁慈的明燈，


  神便悠悠醒來——


  一次衰變以前他已經得到圓滿，仿若黎明，無敵的領袖，

  神將從劈空的隆隆閃光的雷電戰車重新降臨：

  世界是祭壇之火，以雷為燃料、風為青煙、眾生為烈焰、權杖的頂點便是灰燼與閃光，

  在這閃光中諸神將愚頑人的祈禱獻為奠酒，為迷途之人打開道路，賜予恩寵，


  從這灰燼中生出了新王——


  諸神將雨水灑落祝福，這祈禱便創造了琥珀色的祭酒，醇厚的精緻餐盤敬獻的釀造滋潤了臟器，他的歡愉就是眾生的救贖；


  諸神將篝火燃燒祝福，無盡深空便成就了他的蓮花烈焰，尊貴的寶座在這火中鑲嵌了金銀絲線，從這火中他帶著榮耀而出。


  ——《審判紀元.奧義書》


  數個天輪日以來，朝聖者們穿行在祈禱神廟的禁地外圍。


  天輪是生命起源的象徵，是審判之主雷霆戰車的左車輪，在起源時代據說還有右車輪，但是已經消失了很久。


  正是晨曦時分，天輪冉冉從東方升起，在白帳后如同一個發著微弱光芒的玉盤，緩緩地在穹頂移動。


  琥珀色的平原一望無際，冰晶化的地表有著無數低矮如同灌木叢的水晶簇，其間淡淡的天光反覆折射，星點波光粼粼，如同一幅玄幻神妙的水晶大陣。


  裸.露的成熟結晶體礦脈隨處可見，偶爾能見到夾雜著虎皮條紋的伴生石點綴著蒼涼廣博的大地，一些熒光草隨著微風輕輕招搖，冷色的光芒映照在朝聖者的腳下，他們彷彿在趟過奧義書里模糊描繪過的藍色恆河，那條漂浮著無數往生者以及叛神者浮屍的褻瀆之河。


  這裡大地廣袤靜寂，亘古以來口口相傳的朝聖者地圖裡，這裡被稱作『世界之極的彼岸』，這裡是礦奴口中世界的盡頭。


  盡頭的後面，是浪潮如山的惡海，是阿鼻地獄之門在世間的顯化，就連一些法力不高的神明都談之色變。


  這一日，朝聖者們終於踏進了世界盡頭的終極，濕羅多神教--祈禱神廟的水晶平原，太古神明們開採祭禮酒具『琥珀水晶杯』的聖地。


  天空中，雲層突然如海潮湧動，不可思議地急速合攏而來，頃刻間大雨如注，如同天河發怒泄入世間，席捲一切。


  朝聖者們不可避免地被這無邊無際的『災雨』淋濕，並很快便被浸泡到齊膝的位置。


  『災雨』能夠侵蝕人的身體，讓人漸漸地死於衰弱。


  傳說中的『衰弱之神、雨神、永夜君主-阿育那』竊取了審判之主布置在神國的力量——這種力量平日用於維持神國在天空中的漂浮和運轉，眾神都在其間棲息沉眠。


  但是被衰弱之神、雨神、永夜君主竊取神國力量之後，被污染的神力同化了雲層，攜帶邪惡力量的『災雨』便誕生了。


  阿育那因為對眾生造成的業障，被眾神之王的審判之主鎮壓在祈禱神殿的地下，借用朝聖者們的祈禱願力削弱他的邪惡氣息。


  無數個天輪年來，每當感應到朝聖者們的祈禱之聲，阿育那的暴怒天象便越發驚人。


  朝聖者們並不驚慌，他們早已聽聞過神侍們的教誨，將粗亞麻的長袍卷到腰部，赤條條被修行之路磨出厚厚老繭的雙腳腳心朝上，跏跌而坐，雙手捏著光明印吟唱經文。


  「念誦你的名，審判之主，世界之主，無上善王，眾神之王……」


  「勇氣的矛刺穿在胸膛，鮮血將會流進青銅酒杯，燃燒的火刑柱捆綁了乾涸的雙眼……」


  「無敵的領袖執著眾神的權柄，戰車上將降下雷霆……」


  在朝聖者們虔誠的念誦聲中，有一種無形的波動投射到神廟上方的一座形狀奇特的金屬塔上，這塔彷彿一個半圓形的鍋對著天空，鍋底中央還豎著一根長長的金屬棍。


  頓時，一道無遠弗屆的光芒從祈禱神廟中探照而出，直射雲層，一尊面容模糊接天連地渾身閃爍著金色光芒的身影，在雨中的神廟內緩緩站起，他在朝聖者們狂熱的目光中揮出山嶽一般的巨拳。


  「砰」的一聲，狂猛無儔的神明從拳頭上發射出一道熾熱的火光，拖曳著長長的白色尾氣，一團黑色的陰影在雲層中爆裂。


  如同隔著數百層毛玻璃觀察的天輪重現顯現，透露出一點點吝嗇的光華，沒有絲毫的熱度被傳遞到朝聖者身上。


  雲層被響應祈禱顯靈的神明驅散了，阿育那的神力再一次被鎮壓。


  「呼！」


  金碧輝煌的神廟內，白袍——浮屠剎深深吐出一口氣，滿臉的汗珠滴落到神廟的金色地板磚，使得地面彷彿下了一場細雨。


  「看來，這樣操縱神力機器還是過於吃力了，只是發射一枚中量雲爆彈頭，就消耗了二十格神力。」


  邊上一位硃紅色長袍的神侍恭敬地遞上一條潔白的蕁麻布汗巾，低賤的頭顱深深地探到了膝蓋處，不敢看向他。


  「的確，我們只是初等神，這樣的大型裝置耗費的力量太過龐大，可惜今天的雲層聚攏得太高，彈射神器無法觸摸這樣的高度。如果再多兩位初等神，發射驅散雲霧神術就會輕鬆許多。」另一位白袍——曼荼羅同樣滿臉汗水，樸素的面孔是暗沉的黑紅色，狹長密布的皺紋看上去如同一位老農。


  「這一批朝聖者的願力質量不錯，經過放射性酸雨的洗禮，等到在凈化院進一步削弱肉身的禁錮，純凈精神思維之後，將會是意志堅定的上好神力燃料。希望今天的祈禱不會白費，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增添人手了，各地的神廟都缺乏神明前去顯化神跡，這樣很難再吸收純凈的朝聖者入教了。」浮屠剎緊皺的眉頭鬆開，和神力機器結合產生的沉重電磁負荷帶來了大量的肌肉乳酸，身體充滿了一種脫離的跡象。


  曼荼羅擦過汗水，看著窗外的陰雲嘆息：「只是，一個衰變期以來，神國的束縛力也越來越強，神明蘇醒的速度也相應的越發緩慢，如果再這樣持續下去，我們只能困守在這個貧瘠的地方陷入無盡輪迴了，如果能夠越過惡海……」


  「別說了！放鬆一下，使用凝聚劑穩固一下精神狀態吧，現在開始預熱祈禱機，二個天輪時之後正式啟動熱核爐。」


  浮屠剎說完也沒有繼續聊天的興緻，走到牆邊的一塊密碼盤上輸入了一組動態密碼，一塊水晶屏幕在牆體凸顯出來。


  這是一方琥珀水晶箱，裡面浮動著淡淡的白色霧氣，底部整齊排列著十管試管藥劑，殷紅如血。


  「來，注射凝聚劑吧！」


  半晌，朱袍神侍頭領在兩位神明沉睡之後退出了神殿。


  他一路穿行到神廟建築群後方，已經有別的神侍和僧侶集合在那裡。


  朝聖者們到了。


  遙遠的路途和沿途發生的災難，並沒有摧毀這些虔誠修士的意志，反而讓他們得到了心靈上的強橫磨礪，能夠更容易集中精神，方便僧侶們激發他們陷入一種群體性催眠的腦波狀態。


  這樣的狀態非常適合僧侶們施展法力。


  眾人來到了巨大的金屬支架下，上方就是在遠方就能看到的鍋形塔底。


  朝聖者們稱呼它為『神國之橋』。


  「收緊鉸鏈！兩位大人下達了神諭，這一次尋找一個容易觀測的目標，千萬不能出錯。」


  朱袍首領來到金屬塔身下的一個中樞台前，撥動了一個鏤空的周天星圖，嘴裡喃喃計算著，長長的翎羽筆在熒光草紙上快速書寫了一長串的神秘符號計算式，大約過了一個天輪時之後身影微微晃動了一下又站定，額頭流下了不少汗珠。


  僧侶們目光奇異地看著首領的行動，露出羨慕的神色。


  朱袍首領的神術能力是計算，在極短的時間內調動身體的全部功耗進行腦域超強度運算，一個剎那間就能完成數百條公式的驗證，這是一種極其實用的技術法力。


  「有結果了！半個天輪時后，會有一塊當時天空上質量最大的神國碎片經過，就在星圖的第七百五十二尊暗宮方位，準備軌道校正，鎖定祈禱機發射窗口。」


  在朱袍首領的觀測指揮下，數十位神侍搖動了巨大的金屬輪盤，一陣齒輪咬合聲之後，無比巨大的鍋形天線移動方位，對準了二小時后的星圖位置。


  「咔擦」一聲，隨之一陣「嗤嗤」的氣密閥門聲響起，神侍們報告道：「校正完畢，祈禱機可以進入預熱狀態，熱核爐預熱完畢，隨時可以進入啟動狀態。」


  此時戴著高高法帽的僧侶們上前將朝聖者們引導進隔壁的房間，將每個朝聖者的頭顱用一頂金屬罩扣上。


  片刻后，淡淡的藍色光芒在昏暗的空間此起彼伏地亮起，恰似一隻只深海發光水母。


  所有人靜靜地等待著，當到達預定時刻，祈禱機開始發齣劇烈的震顫，嗡嗡響動。


  一個宏大的聲音在神廟上方落下，是白袍——浮屠剎的聲音：「開啟閥門，抽取全部願力，熱核束強度為中等神格刻度，傳輸鏈接設定二十分之一天輪時。」


  隨著浮屠剎的命令落下，巨大天線中心的金屬尖柱對準正上方三萬米高空的一顆大型隕石發射了一束波動。


  此時，三萬米高空，巨型隕石上。


  林無雙的一次修鍊正好進入尾聲，體表泛出淡淡藍光，驀然，一股強烈的、被鎖定的奇異感覺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