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魔化植物的交談

  太陽從黑霧間投下的光芒赤如火焰，燃燒了森林西邊黑霧氤氳的天空。


  被紅色餘暉籠罩的卡爾德雷此時正坐在濕潤的泥土地上，背後靠著那棵森林中心的古樹。在他旁邊，由地下鑽出的樹根變形而成的精緻人偶也模仿著他的動作坐在地面。


  木偶胸前的瘴氣結晶忽明忽暗，中心微微泛藍的碧綠色石頭被夕陽鍍上一層暗沉的金紅。


  「水果、新鮮。」


  木偶雙目緊閉、面朝前方，輕柔的聲音卻傳至少年耳中。前方土壤中鑽出一個綠色的葉子包裹，大片圓葉攤開露出裡邊五顏六色的各種鮮果。


  「喔！好、好豐盛啊！謝謝你！我隨身帶的乾麵包也正好吃完了。」


  稍顯結巴的感謝讓雙眼禁閉的木偶有了反應，她的腦袋微微下垂，併發出一陣僵硬的嘎吱聲，旁邊拿起一顆紅色果實的卡爾德雷不禁擔心那脆弱的脖頸會不會就這樣折斷掉。


  『她在害羞呢，卡卡。』


  （真的假的？你不會又在騙我吧，特妮。）

  和這棵魔化植物交流了一整天，卡爾德雷的警戒也變得鬆懈下來。倒不是他本人不想緊張，而是緊張了也沒有任何用途。


  低頭瞧了一眼左腳上纏繞的的細枝條，少年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在為剛才我騙你的那件事鬧彆扭嗎？卡卡，男孩子要心胸寬廣才行哦～』


  （特妮，你明明知道我心裡想的什麼。）

  『在發愁她明明對你沒有敵意、卻偏偏纏著你不讓你走這件事，對吧。』


  雖然特妮布麗絲總愛開玩笑，但該認真的時候還是會認真的。


  （是啊，和人類友好相處的魔物我見過不少，所以也不奇怪寂靜密林中有對人類毫無敵意的魔物。）

  卡爾德雷看向手中握著的不知名水果，鮮艷欲滴的表皮甚至映出了他模糊的臉龐。


  （關鍵是現在我無法離開這裡，如今已經傍晚，那些小隊應該都返回校園了吧。）

  『或許她只是想和人類聊聊天，畢竟孤零零地在這種地方站個幾百年多無聊啊。』


  特妮布麗絲的話聽起來很有感觸。


  『就像過去每天晚上的我一樣，沒有說話對象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呢。』


  （她可不像你，特妮，她的本體可是大樹哦，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樹。）

  少年伸出手又拾起一個長滿小凹坑的橘黃色水果，一邊來回翻轉著觀察它，一邊在腦海中回答道。


  （真要說的話，她更像小露才對吧。不僅說話方式很像，而且看起來都有些獃獃的。）

  聞了聞兩隻手上的水果，濃郁的清香氣息充斥鼻腔，他那微皺的眉頭也總算舒展一些。


  （雖然她學習說話倒是挺快的，明明早上遇到她的時候甚至連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都還不了解，結果現在就已經可以簡單溝通了。）

  『卡卡，你一直這麼偏心小露的話，總有一天我會賭氣跑掉哦～到時候就算你追我我也不會回頭哦～』


  （先等你能從我身體裡邊出來再說吧，特妮。）

  雖然該認真的時候會認真，但反過來不需要認真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對方用這副平淡的語調說著輕佻的話，讓本來就因為脫離隊伍而鬱悶的卡爾德雷更頭疼了。


  （唉……現在就算再怎麼折騰也沒有意義，還是先吃點兒東西填飽肚子吧。但願這些水果都沒有毒……）

  『放心吧，就算你真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我也可以用瘴氣刺激你的肚子再讓你吐出來。』


  「……」


  少年難以想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但肯定會比往常嘔吐時的感覺更糟糕。


  「不想、吃嗎？」


  魔物人偶的疑問輕柔地響起，看樣子卡爾德雷翻來覆去看水果的行為引起了人形魔化植物的注意。


  「水果、味道、不錯。」


  「是，是嗎？」


  「我、聽說。」


  「……」


  （原來不是她自己吃過啊，不過那副模樣應該也嘗不到味道。）

  『那可不一定哦，我就能嘗得到。』


  （你是能附身的幻化獸，雖然身上一堆疑點，但能和我感覺共享，當然可以嘗到味道。）

  卡爾德雷觀摩著手中的兩顆果實，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說過、味道、很好……」


  「她？！」


  『一聽到是個女孩子，淡金髮的卡爾德雷突然就興奮起來。對於他這種幾乎與女生無緣的人來說，這可是個接觸異性大好的機會。』


  「特妮！不要在我腦袋裡瞎編亂造！」


  「特妮？」


  「不，沒什麼。」


  少年擺擺手，之後才發現對方或許不知道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


  「對了，你可以和我談一談有關『她』的事情嗎？」


  『還好現在醒著的人是我，不然小露發現你這麼在意那個『她』以後，說不定會哭哦～』


  無視腦海中又開始繼續的玩笑，卡爾德雷專註地傾聽彷彿被風一吹就能消散殆盡的低語。


  「她、離開、繁忙，但是、回來、很快，每次、如此。」


  「那她後來去哪兒了呢？」


  『什麼？！卡卡難道打算找上門么？』


  「不、知道，她、離開、繁忙，但是、沒有、回來，再也、沒有、回來。」


  木偶的聲音雖然同露克絲與特妮一樣都毫無起伏，但習慣了聽腦袋裡那兩隻魔物聲音的少年，還是很敏銳地發現了魔化植物在說話時的變化。


  『那個女孩是附近瘴中村的村民的可能性極低，卡卡。』


  （你、你又讀心了！）

  特妮突然認真的回答讓卡爾德雷嚇了一跳，但對方接下來的話更令他吃驚。


  『不過，瘴中村是什麼？只是字面的意思『留在瘴氣之中的村落』？』


  （你還不知道瘴中村是什麼，就能這麼確定嗎？）


  『當然，你以為我是誰呢。』


  從聲音中都能聽出特妮的驕傲。


  『那麼和我解釋解釋，什麼是瘴中村？』


  （……魔瘴之境中的村落，數量不多且零星般點綴在第四障壁以西的區域。對於冒險者們來說是禁地，因為所有的瘴中村都不歡迎魔器使，並且這些村落都還被八級以上的魔物守護著。）

  『哦？』


  對方的反應有些不以為意，少年繼續解釋道。


  （這就意味著所有瘴中村的村民基本上都受到了魔物的庇護，那麼有一兩個像我一樣偶然闖入這片森林的人也不奇怪了。）

  『不，我反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卡卡，因為這片森林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排斥外來的非植物型生物。』


  特妮布麗絲的聲音格外自信。


  『不信的話，我收回一直散發的瘴氣波動，你來親自感受一下好了。』


  對方的話音一落，卡爾德雷便感到一陣不安，嚇得他下意識地向前翻滾，堪堪躲開了一根擦著後頸飛射而出的硬物。緊接著身後一陣噼啪亂響，尖銳的破空聲讓他頭皮發麻。


  正準備躲避的少年突然聽到雨點般的撞擊聲從後方傳來，以及那道如幼嫩枝條的輕撫般柔軟的聲音。


  「全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