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來自人形怪物的追殺
布洛在狂奔。
迎面襲來的樹葉不斷拍打著他的腦袋，妨礙他逃跑，灌木叢中伸出的枝葉如乾枯的鬼爪般抓向他的褲腳，阻止他繼續前進。
黑霧環繞，暗影飄動。
寂靜的樹林只有青年逃跑的聲音和劇烈的喘氣聲清晰可聞。
但是布洛十分清楚，周圍的活人並不只有他一個。
不，另一位或許稱其為『怪物』更為合適。
右手布滿開裂的黑色紋路，輕易地使用著瘴氣結晶製造魔力。這根本不是人類所具備的能力，就連知識和戰鬥在校期間都排倒數的布洛也很清楚這一點。
勇者學校畢業后在聖域的多座城鎮漂泊生活的這幾年，布洛雖然並沒有學到什麼一技之長，但察言觀色之類的經驗倒是積累了不少。剛才他意外看到的東西很明顯是不該被看到的，而那個『怪物』也肯定會防止暴露身份而追殺他。
可怕的猜測勾起了可怕的回憶，布洛聯想到他曾經在第一防線後方的沃倫城打工時，偷聽到的那些常駐軍團士兵們的酒後閑談。
什麼『魔瘴之境中存在偽裝成人類的魔王』、還有什麼『附身在屍體上難以被察覺的高等級幻化獸』之類的傳言。當時的布洛就因此而辭退了工作，匆匆趕回第三防線以東才漸漸安下心來。
儘管從那之後布洛就一直安慰自己，那些都是士兵們酒後的胡言亂語。魔王早就死了一千多年了，幻化獸再怎麼附身都無法控制瘴氣的流失。
然而，今天看到的畫面卻讓他動搖了。那顯然不是人類的手掌和顯然不是人類的能力，讓他回想起了曾經折磨著他不能安然入睡的種種『謠言』。
布洛很後悔。
為什麼他剛才會自作聰明地懷疑卡爾德雷打算偷走魔劍？發現自己猜錯后又心虛地循著黑煙跑來想要支援一下對方？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現在或許正安全地返回樹林外，而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怪物追殺。
再往前了想，他又後悔自己為什麼在畢業後幾年間沒闖出什麼名堂？又為什麼會輕信那個騙子在校生的話，付了很多情報費后獲得這樣一個不需要擔心被魔物追殺的工作……
雖然，他現在正在被追殺中。
逃命的布洛大腦並非一片空白，反而如同他那雙不受控制拚命奔波的雙腿一般，大腦也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起來，反悔著過去所做的一切錯事。
後悔沒能認真聽取父母的意見而一意孤行地跑來勇者學校；後悔沒能在那棵長有槲寄生的樹下向那個她告白；後悔沒能在自家的小狗波奇死掉時親手替他埋葬；後悔沒能忍住兒時同伴的慫恿而偷摘鄰家的蘋果……
就在布洛快要懷疑人生的時候，『她』出現了。
束於腦後的黑色短馬尾辮在空中輕柔地劃出一條弧線，清涼的微風夾帶著一絲火焰烘烤樹木的氣味撲面襲來。
布洛剛想低頭看向面前突然出現的矮個子黑髮女孩時，就感覺胸膛受到了沉重的撞擊。一陣天地倒轉，當視野再次恢復正常時，他的眼睛正對著一雙黃金色的豎瞳。
狹長的瞳孔像是在確認獵物般微微收緊，儘管布洛不清楚為什麼這個人形怪物變了雙眼睛。但在他看來，這只是對方並非人類的另一個證明。
「別、別殺」
冰冷的金屬刺入求饒者的嘴中，將他接下來的聲音捅回肚子。
「如果不想死的話，不準發出聲音，看著我的眼睛。」
布洛當然不想死，儘管直視那雙非人類的眼睛令他恐懼，但死亡的陰影讓他選擇了屈服。
「很好，只要聽我的話，你就會安然無恙。」
求饒者的雙眼忠實地反映了他的內心，看穿這一切的非人女孩緩緩抽出泛著銀色光芒的短劍。
「告訴我你的名字。」
「布、布洛，來、來自斯萊爾村的布洛。」
「來自斯萊爾村的布洛，專心地、聽我說話。」
非人女孩的聲音依然毫無情感，但卻變得輕盈縹緲，彷彿四周遊盪的黑紗般的薄霧。
「你會忘記今天在樹林中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甚至連腦子裡想到的一切也全部忘記。你只記得你在執行任務，雖然中間有些小曲折，但最終還是順利地結束了。你只記得這些，不多也不少。最後，再一次告訴我你的名字。」
「布洛、來自斯萊爾村的布洛。」
黃金色豎瞳從未移動分毫，緊緊地鎖定著在它們的注視下全身僵硬的目標。
「很好，來自斯萊爾村的布洛，你已經困了，可以休息了。」
「嗯，我、困了…我、要、休息……」
暴風吹過，倏地出現又瞬間消失。布洛最後一次看到的，不再是令他恐懼的金瞳，而是彷彿沒有一絲瘴氣的乾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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颶風降臨，吹散了積攢在此處濃郁的瘴氣，又突然消退。
剛才的影響還未完全恢復，但返回的人類讓她不得不終止了行動。
「嘖，因為那個傳訊員耽誤了不少時間，接下來還有這位。」
踩踏著餘熱還未散盡的焦脆土壤一路走來，熟悉的女聲在頭頂響起。
「接下來就是你了，卡爾德雷·芬格。」
身體被人擺正，臉龐朝向天空，視野中的昏黑變淡了一些。
「雖然我之前催眠過你幾次，但還不清楚對於已經昏迷的人是否有效。」
兩根冰涼中透著一絲溫暖的手指按在眼瞼上方，突然停止了移動。
其他人類正在接近這裡，有兩名，一強一弱。
「薩利耶先生，剛才冒煙的地方就是這裡。」
「好，你可以滾了。」
「我、我知道了，請您多多保重。」
腦袋再次被放回地面，從較遠的地方傳來混亂的奔跑聲，以及一句夾雜著咒罵的粗獷男聲。
「那個該死的撼地巨犀，貼著山麓活用能力佔盡了優勢，不然早就把它給宰了。」
身旁的人類悄無聲息地起身迅速離開，一句細微的話語隨風飄來。
「卡爾德雷·芬格，但願你醒來后能忘記一切，最好也包括我的名字。」
沉默。
寂靜。
樹葉的嘩啦，人類的咒罵。
「嗯？芬格小子，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拿著克萊尼的魔劍，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膽量啊。」
身體被人扛起，腦袋撞在堅實的物體上，視野重歸黑暗。
名為卡爾德雷·芬格的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淺褐色的瞳仁如一潭沉寂的井水般，沒有絲毫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