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青空——中
他很不甘…他不想死…他想往上麵爬，為什麽這麽難…為什麽！
他覺得此刻更加的疲憊了，身後，是千丈涯底，落下去，必將屍骨無存。
可是…可是他不能死啊，他有大仇未報，他不能讓葉兒死去，他才踏上修仙路啊！
但是…他真的盡力了，這五年，是他最累的日子，每天的生死存亡讓他不止一次地差點放棄生命。
後來，他選擇不為自己活了，為葉兒活，為葉爺爺活，隻是…這樣的日子真的好累，他現在終於可以閉眼了。
心，一下子好靜，他覺得死一點都不可怕。
一股濃重的腥臭味傳進了鼻腔。
青空還沒來得及皺眉，一副深深刻在他腦海裏的畫麵突兀浮現而出。
那日，是葉兒與華煙宗二弟子結為道侶，互相交托終生的日子。
也是他第一次看見葉兒鳳冠霞帔，俏眸泛光的樣子。
葉兒很少在他麵前笑，可是那天她足足笑了一個時辰都沒有收斂的意思。
他黯然神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翌日天色清明時，他才回來。
但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進門時看見的滿地的屍體，葉爺爺與葉兒的屍體已經遍布寒意，葉兒的紅唇是那麽美，血腥味是那麽地濃厚…
…
“哢嚓…”
輕微的碎裂聲響起，薄冰被花瓣崩開，紛紛灑灑地飄了下去，淡黃色的花蕊印入三人眼眸之中。
慧光笑眯眯地道：“生機破開了。”
兩人不語，隻是心思浮動。
…
他要報仇，他要成仙，他不能就這麽死去…不能！
青空睜開了雙眸，巨蟒的身軀在他眼裏極速擴大，幾近要占據整個瞳孔，但他麵上卻沒有任何懼意。
哪怕已經避之不及。
劇痛從胸腔處傳來，冷汗一下子從他額前冒出，本就已經受過創傷的身體此刻更是不堪。
青空麵布狠戾，他雙手徑直插進了巨蟒的雙眼之中，並用力攪動，幹脆利落，鮮血與嘶鳴同時濺起。
他大口喋血，巨蟒這一下幾乎撞斷了他胸腔處的每一根骨頭，此刻連呼吸都是極度困難。
巨蟒吃痛之下，身軀彈動，山石滾滾而下，其中一塊磨盤大小的怪石，與青空擦身而過，臂骨似要斷裂，鮮血淋漓，他還是一名凡人，右臂的忽然受創使他不禁喉間發出嘶吼…
墨羽提心吊膽已到了極點。
“你們不助他一下？”踏風仙人斜了兩人一眼，淡淡地道。
這般凶險情況下，以凡人之軀還能堅持住，也是極為不易了，兩人就舍得看著這個好苗子折毀在此地嗎？
慧光微微一笑，聲音卻是說不出的淡漠，“若是他隻到如此的話，我佛門自當另尋他人。”
暮明仙人沉吟道：“老友勿急，一切自看造化。”
踏風仙人冷笑一聲，“兩位當真好本事。”
…
每動一下，青空都感覺到身軀欲被撕裂的疼痛，離著地麵越來越近，他卻感覺不到心中的半點恐慌。
青空抽出了自己的右臂，血液大滴大滴地淌下，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巨蟒的，總之疼地他倒吸涼氣，臉色煞白。
他大喝一聲，左臂使力，想要將自己甩上巨蟒身上，可是他左臂還沒來地及用力，一股窒息感湧了上來，同時劇烈的暈眩感虛弱感也相續出現。
巨蟒頭顱亂晃，將青空抽飛了去，一根尖銳的樹杈貫體而出，劇痛蔓延，腹部血液汩汩而流，生機急速消散，他的意識恍惚起來。
巨蟒掉下了峭壁，摔成了一地碎渣，血液染透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他要死了嗎？
“葉兒，葉兒與葉爺爺的仇還沒報…好不…甘心…啊…”
就連念頭都已經變得有氣無力。
眼皮已經如此沉重，濃厚的黑暗將他的意識吞沒…
墨羽眸色驚恐，身軀在微微顫抖，身後眾同門的歎息聲落入耳中是如此模糊。
峰頂之處。
慧光道了聲，“阿彌陀佛。”
遂搖頭失望而去。
暮明仙人輕蔑地笑了笑，“沒想到成仙這麽多年，竟然算錯了天機，信錯了佛門。”
揮了揮袖，一步踏出，出現在山底處，“走，回忘機島。”
“是，三長老。”
眾人應聲，隻有墨羽沒有給予回應，暮明仙人側目，眼睛逐漸地眯了起來，天機門當代大師兄，隻是觀人登仙梯失敗，便大受打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看樣子該與門主商量一下卸去他這首徒之位了。
墨羽後知後覺，強壓下重重心緒，向著暮明躬了一身，而後起身，大踏步前行，麵容之上，一片冰冷。
暮明仙人的眼中掠過一抹不愉之意，旋即被詫異所替代。
雲峰之頂，瞧得兩人毫不猶豫，轉眼間便離開，踏風仙人的麵龐上不由浮現出冷笑來，修仙多年，一位位卻隻學了個道貌岸然，性情淡漠。
他的目光透過濃厚雲霧望向山梯處的青空，半晌後悠悠一歎，本欲是自己率先心冷如鐵，怎地到了最後，卻是軟了下來。
自己這次本就不打算收徒，隻想一心窺破天地至理，增進修為，所以故意加大難度，想讓求仙者知難而退，沒想到一介凡人竟找了過來，還攀至半途。
天機門暮明仙人勸他留一線生機，遂沒有出手驅趕，耐心等待，卻沒有想到…
他蹙了蹙眉，青空身上的生機已經消散地厲害，而且雲峰背麵朝陰，怕是不出一個時辰便會化為一具寒屍。
可是他找不到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求仙這條路上不知埋了多少白骨，如果依舊抱有憐憫之心的話，恐怕還沒起步就被倒下了。
“罷了罷了，無情者得長生。”踏風仙人暗歎一聲，便要乘風離去。
可此時的青空居然睜開了雙眼，他伸出冰冷的手顫巍巍地握住捅穿自己腹部的木杈，可惜還來不及用力，整個人便徹底沒了生息。
踏風仙人麵露震驚，為之動容，袖子甩動，青空的屍體忽然間躺在了他的身前，長發散亂，俊秀麵貌上不見一絲血色，身上傷痕累累骨骼經脈不少地方都已經斷折。
一道虛魂掙紮著從青空身上爬起，那模樣，與青空如一個模子刻的。
踏風仙人一聲冷哼，虛魂歸位，手掌之中忽的出現一顆指頭大小的渾圓的紫色丹藥，毫光綻現。
“這可是老夫珍藏了兩百年的仙丹…”
……
…
痛！很痛！非常痛！
入眼是一片黑暗，渾身痛意彌漫，青空恨不得生撕了自己，立即結束生命，但是他不能，他想活著，他的仙梯還沒登上去，他的修仙路還沒開始，大仇還未得報。
時間一點點消逝，他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冰冷，他是不是…快死了。
…
“青空哥哥，葉兒此去入仙途不知何年才能歸，你要照顧好自己，待葉兒下山，便授你仙法，嫁你為妻。”葉兒眨著眼睛，俏皮說道。
“好，我等著。”青空咧開嘴笑了起來，強掩失落。
…
若幹年後，朝思暮想的葉兒下山了，可是她卻性情大變，見到自己與葉爺爺非常冷淡，隻對他的周師兄麵露笑顏。
“爺爺，葉兒這次下山與周師兄成婚，主要是為了了斷塵世緣，為了能夠讓你和青空哥哥對我放心，並斷了念想。”葉兒淡淡地道，神色漠然。
“再也…不會回來了嗎？”青空囁嚅著嘴唇。
“不會。”聲音清冷，完全不像曾經的模樣。
…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他朝黑暗嘶吼著，可惜得不到半點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有股暖意悄然彌漫全身，像是年少時與葉兒躺在同一片草地下，無比舒適，他倒下了，倒在了這一片黑暗之中。
青樹下。
踏風仙人與一白發男子相對而坐。
“劍瘋子，可有收徒之念？”踏風仙人輕啜一口茶水，緩緩地道。
“他是個好苗子。”白發男子說道：“但是，我眼下無法收徒，如果他能練會我的七絕劍，就讓他去南蠻之地找我。”
說著，他將一柄銀鞘長劍放在了桌上，淡淡地道：“如果不能，那便罷了。”
踏風仙人微微皺眉，卻什麽都沒說。
白發男子起身，忽的眉頭一凝，想到了什麽，隨手捏了個法印，三道白色光華迸射而出，鑽入青空天靈蓋中，消失不見。
“我走了，如果…他練成了，也請他不要施展七絕劍了，若是被天庭之人抓去，我可救不了他。”
白發男人冷冷地道，留下這句話，一步踏出，身化流光離去。
“嘖嘖…七絕劍，便是老夫也動心，不過老夫可沒有那麽狠的心對自己。”
…
七日後，青空才悠悠醒轉，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棵古樹之下，隻不過奇怪的是，這棵樹上隻有一朵花。
樹下…一朵花…
青空如遭雷擊，瞳孔猛地睜開，自己…自己不是死了嗎？死前還被一棵樹杈穿透腹部…
青空仔細地感受了一下，身上一點疼痛都沒有，而且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他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真的毫發無損，他驚喜不已，幾乎要淚流。
他站起身來，四周雲霧迷蒙，同時隱隱有著涼意彌漫。
這裏是哪裏？
青空抬頭看向清澈透亮的天空，無數念頭劃過，他漸漸平複心緒，冷靜了下來。
不出所料的話，應當是這傳說中的踏風仙人大施善心，將他從閻王手中搶了回來。
仙人手段，果真厲害！
青空轉過身，峰頂處除了他，隻有一棵古樹與一方石桌，看來這踏風仙人救過他後就離開了。
也不管仙人在不在此地，他作揖往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當大恩，凡夫青空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