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講道理，強者死了

  方宏坐在巨石上，弄乾凈鍋蓋，塞進包里，小心翼翼的扣著崖壁的裂縫，平移了一米，直到踩在石階上，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槍哥，你這麼強壯，用得著這樣嗎？」


  方宏聳肩：「大家知道進化論嗎？」


  「知道啊。」


  「進化論說的是強者生存嗎？並不是進化論說的是，適者生存。」


  「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四百萬年前的非洲大森林中，兩種靈長類猿類相互廝殺，更弱的一種被趕出了森林，這波猿最終成為了統治地球的人類。人類之所以是人類，並不是因為人類強，而是因為人類弱，在自然面前弱的可憐，所以人類想盡辦法想要生存下去，最終形成了世界上最發達的大腦。」


  「設想一下，如果在古代，我們這些人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我這種，二話不說就去當兵去了，然後死在某片古戰場上，而你們很大一部分會去讀書，然後成為統治階級。謹小慎微，是生存之道的完美體現，強，等於死得快。」


  「所以尤里卡被掉在了半空中？」


  「如果我沒有路過藍譚，他被人發現的時候就只能是一具骷髏。同樣如果我認為自己力量強，身體強，就無視崖壁的危險，當我被找到的時候，會是加利福尼亞海灣里一具泡脹的屍首。」


  「我靠，畫面感好強，好噁心。」


  「說都說到這兒來了，既然我們在美國，我們就說一下美國，三百年前，戰敗的黑人被其他黑人買給了白人，被帶到了美國，三百年前，在歐洲混不下去的白人來到了美國，包括接下來的三百年間，在中華活不下去的華人到了美國，在南朝活不下去的韓裔到了美國，世界各地各國被淘汰的那一批人全部到了美國，然後，美國成為了現今世界最大最強的國家。」


  「原因就在於，弱，弱小就是一個人最大的天賦，如果人類一拳就能打碎巨石，手拿肩提幾千斤，還用得著發明那麼多工具么？還用得著科學么？」


  方宏背著背包，一步一個腳印，雙手扣在崖壁上，往前磨蹭。


  「當年黑客帝國才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里奧要從窗台上走過去，就覺得心驚膽戰，這個石階，比那個還窄，我得小心點。」


  一部分水友吐槽：「這麼慫幹什麼，五十厘米的寬度，直接走過去都沒事兒。」


  方宏翻白眼：「你們這種毛病，叫置身事外的優越感。具體來源有兩種，一種是時間線下游在當下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情、之前的人的吐槽，一種是不用擔心自己會經歷同樣困難而覺得他人做的沒有自己想象中完美所帶來的優越感。用聽故事或者想象的角度，和真正在經歷困難的人來進行對比，這種無聊的優越感，就像是在珠穆朗瑪峰頂放了個屁一樣。」


  這個屁處在地球最高點，然而他還是個屁，隨風消散分分鐘。


  反正直播間互懟也是傳統了，水友也不在意：「當然了，在我的想象中，一個縱跳掛在前方那個凸起的石頭上，然後借用慣性將自己甩到更前方，如此往複，很快就通過這裡了。」


  「作死小能手。」方宏走到水友說的位置，雙手緊緊掛在崖壁上，探出右腳，重重的踩在那塊凸起的石頭上。


  石頭應聲碎裂，跌落深淵峽谷。


  方宏聳肩：「作死小能手，你的一條命沒了，請投幣。」


  「干。」


  方宏：「你想一想，一個延綿很長的石階，是如何形成的？這個石階上突然有一個凸起的石頭，又是怎麼形成的？這個石頭有可能和石階是一體的么？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在大自然中，泥巴就是粘合劑，我不去動它，在過一百年它也懸在這兒，可是只要輕輕一踩，它就會崩塌。」


  「666，哥們兒，可以投幣了，再來一輪。」


  「槍哥，按照你的理論，越是身體弱的動物，越有可能進化的更高級？」


  「首先，你的是脊椎動物，無脊椎動物進化成烏賊就到頂了。其次，你的是溫血動物，隨時都能提供給大腦充足的血液。最後你的是萬千體弱多病的動物中，最終活下去的那一個，進化史上的每一步，基本上都是意外。黑猩猩和我們就是靈長類進化的兩個極端，它們汲取的能量都長在膘上了，我們長得是腦子。」


  「聽槍哥這麼說，我突然自信心爆棚，原來我困苦的生活，只是讓我變得更聰明的磨刀石。」


  「你那是衰。」


  在崖邊，方宏隨時都緊繃著精神，但是同時又和水友插科打諢，就是要減輕對高度的恐懼。


  人類是一種矛盾的生物，每一個人類在高處，都會有兩種不同的感受，一種叫恐懼，因為整個人類這個種群離開大樹已經四百萬年了，人類並不適應高處。


  與此同時，人類又會在高處產生一種興奮的感覺，那種想要一躍而出的感覺根深蒂固的紮根在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中，因為在人類下地之前的一千多萬年裡，都是生活在大樹之上的，每一個人類對於手的控制都在腦海中清晰可見，卻對腿選擇性無視，每一個人類都有往前躍起，用手抓住什麼的衝動，這也是基因帶來的生理缺陷。


  如果在恐懼和興奮之間不能保持清醒，那麼，跌落山崖拍在河面上，全身骨骼粉碎，死於非命就在所難逃。


  漫長的崖壁上，方宏不停的摸索前進，直到，路上果然出現了一個斷裂的區域。


  石階戛然而止，距離清晰可見的裂谷，還有將近十米。


  在平地上，方宏唱著歌擼著串就能走過去，但是在這裡，方宏不得不考慮，自己能不能過去。


  特別是，自己還背著一個七十斤的包，這對於身體負擔來說，太過於大了。


  「怎麼辦？前進嗎槍哥？」


  「槍哥，退回去？」


  「墨菲定理，如果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必然有人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會遇到這種情況。我很擔心石階沒有通向最前方的裂谷，現在果然是這樣。」


  方宏小心翼翼的擦掉了手心的汗，在腳底抹了兩下灰，手指扣在一個略微凸起的石頭上：「瑪德，上了！」


  在崖壁上走的很慢，反而在這裡，在這種懸空的情況下，方宏的速度稍微加快了。


  背上的玩意兒關係著生命，但是背著它在崖壁上爬也是害死人。


  只能加快速度，否則一旦脫力，就危險了。


  方宏速度突然快樂起來，幾度用上了危險動作，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長臂猿一樣，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謹慎。


  到達裂谷旁邊，方宏探頭看了裡面一眼，然後探出腳踩在實地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