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我們還活著(上)
於三刀痛苦地捂著右手在地上翻滾。
這是他的右手,他握刀的手,現在卻折了,被賈基一手掰折。
鑽心的痛自右手處傳至心中,硬氣如於三刀亦扛不住,吸著冷氣發出哀嚎。
周圍漢子通紅了眼,這幾日處下來,他們與於三刀打得極為熟絡,於三刀也教了許多荒蕪生存技能給他們,受益良多,平日里大伙兒一口一個老於喊著。
此時於三刀為了護著他們,被身前這少年挑飛了刀,打折了手,在他們面前痛苦哀嚎著。
眾人自知不是對手,可男兒若是失了血性那還算什麼男兒!
衝上去便是一腔熱血一顆頭顱,若護不得眼前人,要它作甚!
砍刀、鐵釺等被漢子們抓在手上,團團圍住賈基,欲救下於三刀。
漢子們舉刀握釺蜂擁而上,輪圓了胳膊使足了勁,欲將賈基當場殺死。
賈基譏嘲一笑:「不自量力。」
隨後腳尖猛然點地,挑起團團白雪,「嗖嗖」激射向湧上來的人。
眾人躲避不及,被雪團砸中胸口,猛受重擊,重心不穩,猛然扎到雪地里,胸膛一口氣不順,咳出血來。
可眾人哪顧那麼多,再次擁上,想著這邊有三十條好漢,一人一口也能咬得他血肉模糊。
「哼。」賈基冷哼一聲。
「冥頑不靈。」
然後一腳將於三刀踹起,右手伸出,掐住其脖子,將其擎至半空。
眾人腳步生生止住,痛苦地看著面龐漲紅,掙扎著捶打賈基手臂的於三刀,憤怒大喊:
「將他放下!」
賈基目光淡漠,望著掙扎力氣愈來愈小的於三刀。
他忽然覺得很無聊,於是鬆開了於三刀,於三刀跌落在地上,面部著地,大口喘氣,不知吃了幾口雪土。
賈基伸腳踏住於三刀背部,眼光望向旁側山谷,眼裡露出快意:他此刻應死了吧。
這年秋,他被先生剝奪了秋試資格,家中老父散了大半家財方為他求得一個秋試資格,可他卻在秋試落榜,連四等末榜都觸碰不到。
他不甘平庸,去做了柳氏家奴,用些旁門左道將實力提升至辟種第一層次。
可是他一生亦僅限於此了,旁門左道損了他的根基,此生再無寸進機會。
他認為這一切皆由姜朔而起,於是他將這一切都歸到姜朔身上,他怨恨姜朔,也只能怨恨姜朔。
柳氏太強,先生高大無邊,只有姜朔在他眼裡可以隨意揉捏,縱然其取得了秋試榜首,他也覺得自己出身要比他高貴,內心有優越感。
他恨不得手刃姜朔,親手割下他的頭顱。
可是他怕,他怕姜朔臨死反撲傷了他性命,他很怕死,所以他來了這裡,不過待會兒,他會到山谷當中,將他的軀體寸寸打爛,爛在雪地裡頭。
眾人群情激奮,想上前搏命卻怕對方傷了於三刀,於是他們在等,等姜朔歸來,將眼前這人碎屍萬段。
賈基似是看得出眾人的想法,嘲弄道:「還指望他來救你們?絕望吧,此刻只怕是要死了吧。」
這時,似是在回應賈基話語,山谷中傳來隆隆聲響,在荒蕪裡頭格外清晰。
賈基放肆大笑,眾人面色煞白,臉上絕望。
那個天縱之資,帶領他們斬荊披棘的少年就這麼死掉了?
賈基將趴在地上的於三刀挑翻過來。於三刀此刻神情萎靡,氣息奄奄,但是他還在掙扎。
他用左手撐著地,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的背部與胸口處皆是賈基腳印,但是縱然骨頭斷裂,痛楚無處不在,於三刀仍艱難的站了起來,努力昂著頭,死死盯住賈基。
他是戰士,縱死亦要站著!
賈基斜睨:「真是讓人敬佩啊!」
「可是有什麼用呢?看看周圍這些人,他們個個都要死去。」
賈基臉上一直掛著一抹嘲弄的笑容,道:「想讓他們活著嗎?」
「很想是吧?」
「只要你從我胯下爬過去,我便放了他們。」
「當然你也可以不相信,但是你沒有得選擇,或許你爬了,他們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但是你不爬,他們肯定就會全部死去。」
於三刀望了一眼憤怒的人們,然後收回目光,身子抖了起來,膝蓋慢慢彎曲。
眾人見了,神色憤怒大喊。
「老於不要!」
「於三刀你他娘的在幹什麼!」
「你他娘的敢跪下老子就不認你這個兄弟!」
「你不是常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
……
眾多話語瞬間湧入於三刀耳中,然後他慘然一笑。
「若大夥性命都沒了,要這黃金作甚,兄弟,來生再做吧,你們好生活著,把我那份也活下去,要是到了最後他反悔了,大夥便跑,拚命跑,跑到山林裡頭躲起來,來年回到城中再為我報仇。」
他的腿繼續彎曲,眾人想上來阻攔,但皆被賈基挑飛,上前不得,只得大聲喊道:「這條性命沒了便沒了,有甚麼好稀罕的!」
賈基冷眼看著這一幕。
當於三刀膝蓋就要觸及地面時,於三刀眼裡卻有精光一閃,腿部驟然發力,左手化拳,豁命打向賈基。
賈基眼中略過一抹冷冽的殺意,避過於三刀拳頭,將其踹飛,打得於三刀咳血,然後撿起於三刀先前掉落的鐵皮刀,握在手中,用力地朝於三刀脖子砍下去。
「不!」
所有人都絕望了,瘋狂大喊著,拚命朝這個方向沖了過來,只是,人腿速度又怎麼能快得過揮刀呢?
於三刀反而不怕了,他已經做出了一切他能做的,他做到了剛進入城軍時龐隊率的訓話:城軍只能站著死,不能跪著生!
他覺得他做到了,無愧於隊率教的這一身本事,也無愧於江城三萬人們的期待,雖然他敗了,可是至少,他沒有逃走。
於是於三刀臉上露出釋然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刀越來越近,看了瘋狂跑來的漢子們:兄弟們,老哥我先走一步了。
然後,於三刀便閉上了眼。
只是等待他的不是一剎那的痛覺,而是一聲清脆的聲音。
「鐺!」
一聲金屬交擊聲傳來,賈基只感覺手上一股大力傳來,握不住刀,鐵皮刀被擊飛出去。
賈基驟然抬頭,看到一個少年從山谷中拖著到帶著血於雪地中朝他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