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六你四
就如一個跌落懸崖的人,原以為必死無疑,內心完全絕望,會摔得粉身碎骨肉爛,爹娘都識不得,早已認命,對自己說死了死了,卻不料這時天空突然飄來一朵雲朵,忽然飄到身下,托住了自己,自己摔了上去,只感覺身下軟綿綿,四周白茫茫,不僅沒有死,還因此學會了筋斗雲,這莫過於地獄與天堂的轉換。
聶氏就像那個失足跌落懸崖的人,而姜朔就是那朵軟綿綿的白雲。他們原以為本次秋冬酒會會被柳氏吃得骨頭都不剩,這時姜朔卻站了出來,揮著手大聲說:大家不要慌,都跟著我,我帶領大家干翻它!
聶氏一干大佬縱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卻亦是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峰迴路轉,腦子現在還是暈乎乎的,不敢相信,生怕是夢境。於是這個叫你來掐我一下,那個叫你來踩他一腳,直到痛得跳腳,才相信幸福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就這麼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聶氏的困境就這麼的被解決了!不費吹灰之力,一來不僅不懼柳氏,還可以反將一軍,獵物與獵手的身份發生了轉變,關鍵是先前的獵手仍不知此時變成了獵物,仍沾沾自喜得意洋洋,殊不知他眼中的獵物已經變成一頭猛獸,正張開血盆大嘴,準備隨時吞掉他這塊肥肉。
有了這樣的前提,聶氏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距離秋冬酒會還有好幾日的時間,足夠拉開大網,在關鍵時刻一網打盡。
這一切,都基於那瓶時間僅見的酒,更準確的說,是基於身前這個身材修長,面貌俊朗的年輕人。
聶逢是最早意識到這一點的,或許姜朔僅僅是因為感恩而將此酒拿出來,但他知道藏書閣的一切東西都及不上這酒的秘方所來得珍貴。這是一項開創性的成果,若聶氏將其掌控了,不說柳氏,就連余揚城都無一家能與其攖鋒,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將酒方握在手裡,因此如何得到酒方成了最迫切的事情,
於是聶逢迫不及待,將仍沉醉在讚美當中的姜朔拎了起來,嗖的一聲便不見了蹤影。
可憐的姜大高手,在聶氏主的眼中就是一隻小雞仔。
同時聶逢下令,所有護衛將聶府守住,一切人等不準出入,以防泄漏。
在場的聶氏族老與老酒師自然不會泄密,其忠誠可以信任。
聶氏書房中,
「姜賢侄啊,先前族中幾位族老、酒師心憂聶氏,亂了內心,言語有些不妥當,賢侄可莫怪啊。」聶逢笑眯眯地,慈祥地看著姜朔說道。
姜朔此刻被摁在那張火木鏤雕雙魚戲珠的椅上,手上捧著聶逢親自泡的茶水。
這麼大的陣仗,姜朔感覺受寵若驚。
火木產於大涼州之北,百年長一寸,珍貴異常,可做法器,萬金難求,不說江城,整個余揚都沒幾張。姜朔身下的火木椅,還是當年聶太祖不知如何得來的。
而聶逢親手泡的茶,恐怕連江城之主都沒嘗過。
一位距離燃火境界僅有一步之遙的大高手如此對待自己,平常處變不驚的姜朔內心都有些緊張。聽到聶逢言語,當即站起身說道:「此人之常情矣,自然不怪。」
此時,聶逢看著姜朔愈發順眼,但臉上不露分毫,故作悲憤道:「前些日子那柳氏設下奸計差點誤了賢侄的前程,險些讓我人族少一位天才,昨日夜裡又一場大火險些讓我聶氏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如此惡族,你道他可恨不可恨?我們怎能讓如此惡族逍遙下去!」
聶逢身為一族之長,老於世故,姜朔哪裡不知這老狐狸在想些什麼,卻也不戳破,該配合你演出的我不能視而不見啊,於是姜朔用上七分演技三分真情:「侄兒自當與聶氏共進退,不讓柳氏繼續為禍人間。侄兒手上有一酒方,不若我們共同釀造美酒,將抗爭進行到底!」
聶逢做了這麼多的前~戲,等的就是姜朔這一句話,心中大喜,覺得這孩子不僅樣貌出眾,識得禮數,還懂得人情世故,天資聰慧,真是人族之幸啊!
內心歡喜,可聶逢仍是絲毫不表現在臉上,微微皺眉問道:「那姜賢侄以為所得利益應當如何分配之?」
姜朔沉思了起來,這問題他先前未曾想過,事關銀錢,姜朔便打上了十二分精神,打著心中小算盤。
聶逢亦不著急,一邊品著茶一邊等姜朔思考,他很有耐心,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場面。一方才十六的少年嘛,從未遇到過這等大場面,不知道利益有多麼大,但是聶逢完全沉得住氣。
聶諾諾在外邊書房亭台處托著下巴等著,煞是嬌俏可愛。老酒師這時酒醒了,側卧在地上,抱著酒瓶閉上眼聞著殘留的酒香。書房內靜悄悄的,外邊的人不知裡邊是何情況,小姑娘有些擔心。
姜朔沉思了許久,最後心中似是做了某個沉痛的決定,他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後伸出九根手指。
聶逢見了后,對這結果愣了一愣:我九你一?
方才二八的少年便如此懂做事?捨得給他人九成,自己僅留一成?聶逢有些不太確定,重複問了一次:「你確定?」
姜朔肉痛,極其痛苦地點了點頭。
這這這……聶逢此刻亦不知如何誇讚眼前這少年了。瞧著大局觀!看這種奉獻精神!瞅瞅這才叫視金錢如糞土!
聶逢臉上儘是欣賞之情,大笑了三聲,重重拍了幾下姜朔肩膀,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該將自家閨女與其撮合撮合,諾諾與姜朔,這才是郎才女貌,般配吶!
可姜朔這樣無私,堂堂聶氏怎能小氣呢?於是聶逢拍板,大氣說道:「姜賢侄啊,這樣吧,聶伯伯也不佔你便宜,我八你二,可不能讓你只佔一成啊。」
姜朔原先不知道聶逢為何會這般失態,這般激動,待聶逢說話后,方知道對方這是理解錯自己的意思了,於是趕緊阻止道:「聶族長啊,這個,你看錯了,是我九你一,不是你九我一。」
聶逢擺了擺手:「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九我……」
嗯?什麼?你九我一?聶逢臉上笑容戛然而止。
……
書房外,聶諾諾此刻正捂著耳朵,臉上一片憂色,書房內傳來陣陣爭吵聲。
「啪!」
又一聲瓷器碎裂聲傳來,聽其聲音,應是聶逢最愛的那把紅泥茶壺。
小姑娘可是擔憂得緊吶,扯著老酒師袖子,焦急道:「酒爺爺啊,爹爹都摔了七隻茶杯一把茶壺了,你說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姜朔給拍扁了啊?」
老酒師依舊卧地抱著酒瓶陶醉著,眼皮抬都不抬。
「扁了便扁了,有甚要緊。」
「可是扁了你就再也喝不到這般美酒了啊。」
嗯?沒有美酒喝了?老酒師瞬間醒了,站起身來朝書房扯開嗓子喊道:「族長啊。可別把那小子拍扁了啊,不然就沒得酒喝了!」
末了還加了一句:「可別太大力了,隨便拍拍就成。」
聶諾諾趕緊將老酒師給攔了下來,什麼叫隨便拍拍啊,拍都不能拍!
書房內的爭吵聲因此停了一陣,然後又激烈響了起來。
房內,二人面紅脖子粗,姜朔擼起袖子叉著腰,哪還有翩翩公子的模樣啊。聶逢唾沫滿天飛,手掌不時重重拍著已經快崩塌的桌子,地上一片狼藉,儘是碎瓷片,也得虧沒有放開力氣,否則這間書房都要被拆了。
「我七你三,不能再多了!」聶逢又拍了一下桌子,那可憐的桌子終於承受不住摧殘,轟然倒塌。
姜朔哪裡肯,先前為了十兩銀錢都要打上好幾架,此刻可是成千上萬兩金子啊,他怎能後退!
「我八你二,不能再多給了,這可是知識產權!」
啊?啥權?聶族長聽不懂這種新穎辭彙,可卻不管這個,他可是聽懂了前面一句。聶逢這麼多年何時在談判上落過陣勢?一把跳到那張火木椅上,勢要從這鐵公雞身上拔下幾根毛來!
……
於是,從清晨到落日,兩人吵了一日聲音才漸漸小了,最後書房門打開了,二人走出來,氣氛特別融洽,彷彿從未發生過爭吵。
聶逢出來后便與老酒師火急火燎地安排去了,留下聶諾諾與姜朔二人。
聶諾諾看姜朔身上沒掉一根毛髮,頓時心安了,但還是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姜朔方才談了個我六他四的結果,心情甚好,笑著將聶諾諾頭髮揉亂:「沒事沒事,怎麼會有事呢,我跟聶族長差些稱兄道弟了。」
誰知小姑娘一下子急了:
「不許你跟爹爹稱兄道弟!」
姜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著捏了把小姑娘臉蛋,突然覺得她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