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嫁禍
人的中氣從小腹處產生,為身體之本,存世之根。寒氣易從肚臍處進入,感染風寒,才得病禍。前世的道家有丹田之法,今世的入定有異曲同工之妙。
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
人保持定性使身體平靜,身體平靜了精神才會感到安怡,此為入定本質。於是精神溝通身體,當做橋樑,由內生出清氣,清氣復竄至四肢百骸血肉髮絲,沖刷人體勞疾。
平常人時常入定即能夠減少災禍,延年益壽。
秋試的一項重要標準就是檢測清氣的粗細清濁,依此評定等級,判定其資質。
姜朔閉眼心無雜念,細細體會其中的種種玄妙。
前幾日感覺還不太深刻,這幾日他愈發確信自身清氣品質有了長足的提升,以以往數倍的速度變得清澈、粗大,致使他每一次的入定都獲得更愉悅的改變。
姜朔狐疑,這般明顯的變化理應不是自身的資質提升,思前想後,近來發生的神奇之事僅有撿到血色石頭了,看來其中還有自己未發覺的神妙,回去當好好研究一番。
靈塾之中,總體來說外城少年比之內城少年要專註許多,更多是因為貧苦之家只有修法這一條出路,稍稍懂事的少年皆不會辜負勞父苦母的殷殷期待,亦懂得貧苦之家為自己有個好出身付出良多,自己不能因為一時頑劣而讓家人血汗傾覆。
而內城少年衣食無憂,除卻家教極好,少有刻苦之輩,暴富人家更甚,後繼無人後往往兩代人便家道沒落,一蹶不振,等到明白勤奮的意義時早已蹉跎了歲月,只能白頭徒傷悲。
不過一些百年大族早已知曉家族欲長盛不衰,後代的培育尤為重要,於是不惜大代價弄來珍貴靈材,在幼時便洗筋伐絡,提升資質,修法速度平常人不可同日而語。這亦是貧富的差距。
秋試在秋日過半就要到來了,現已入秋日,大多知識皆已講授,如今靈塾里,先生大多隻作為解惑罷了。
日上桿頭,一日的課程進入中途,姜朔自知勞逸結合之理,起身到院中踱步,放鬆身心。
見此,內城一少年接近姜朔課桌,假意東西掉落,彎腰駐足片刻,起身後,此少年朝著一側的柳昭打了個手勢,兩人露出奸計得逞的得意模樣。
時間是在柳昭的期盼中過去的,太陽再次落到大槐樹之下,姜朔習慣性地從課桌內取出一小捧米,灑向了庭院當中。
至此,柳昭刻薄的嘴臉露出冷笑,心道:計劃天衣無縫,我看你還如何獨善其身。
天色漸暗,教舍之中的少年遲遲等不來公雞的鳴叫,稍顯煩躁,先生亦皺眉。終是有學生按捺不住,伸出頭朝外望去,頓時失聲驚呼:
「雞死啦!」
又怕先生不知,故抬高了聲調:
「先生,雞死啦!」
諸生嘩然!
先生大步邁出教舍,查探之。
姜朔心下一驚,忙從鑽研修法的狀態中脫將出來,亦扭頭往窗外望去,果見先生所養大公雞倒在地上,僵直了腿。
姜朔正嘆息,突然是想到了什麼,面色大變,暗道:糟糕!
教舍內諸生竊竊私語,皆知曉先生平日里極為喜愛這大公雞,一日三頓,所喂皆是精細白米,不知是誰人如此頑劣竟敢將其毒死。
不過,在一內城少年往周圍之人輕聲說出些話語后,漸漸有人頻頻將眼光瞥向姜朔。
先生此時大步流星,回到教舍案幾前,面帶怒色,問道:
「汝誰做之!」
無人敢應,但不等先生大怒,就有人囁嚅說道:
「平日里姜朔皆從家中帶米,於太陽落於老槐樹下時撒往窗外。我懷疑,正是姜朔之米毒死了公雞。」出言之人,正是午間停駐在姜朔課桌前的內城少年。
原本姜朔此舉做得隱蔽,倒無人知曉,只是前些日子姜朔拂了柳昭面子后,便受到了後者的觀察,姜朔的小動作亦因此被發現,柳昭昨日設下陰謀,自然將這事告知了那內城少年。
「院中米粒是否為你所撒?」先生聲音低沉了下來,問姜朔。
先生平日里知曉姜朔勤奮好學,前幾日又有那番高闊言論,極得先生欣賞。
柳昭凝神望過來,所有同窗亦都將眼光聚集在他身上,內城之人內心千呼百喚希望姜朔點頭。
姜朔將眾人神態盡收眼底,知道是有人針對,自己大意被人設計了,心中暗嘆一聲,但並未否認。
「正是學生。」
姜朔此言既出,皆嘩然。
內城少年臉上露出快意之色,前些日子他們被姜朔駁得啞口無言,現如今他犯了錯,知曉此次定會受到先生重責,胸中鬱悶之情得以釋放,怎能不感到快意舒暢呢?
外城少年則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似是不敢相信姜朔會做出這等事情,可是得到其親口回應,眼中皆有疏遠跟憐憫。
那內城少年聽到姜朔親口承認后,並不打算打住,繼續說道:
「姜朔是我等同窗,平日里品學皆得到大家認可,恐不是姜同學所為,先生何不檢查其課桌,搜查其身體,以免冤枉了姜朔,被其他人所陷害。」
於是先生走下講台,從姜朔書桌之中搜查出桌內殘餘的米粒,放至鼻下,又將一粒米放入嘴中,細細探知。
先生身為修法高手,自是探知到這正是淬了毒的米粒,失望地看了姜朔一眼,而後閉上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眾人望著先生的神情,知是坐實了姜朔的罪名,皆嘆息一聲,那人又繼續說道:
「先生常教導學生,人窮不能志短。而如今姜朔做出此等卑劣齷齪之事,平日里撒米餵雞拖延大家時間亦是自私行為,其種種行為表明其品學不端正,若是將來修法,說不準會危害本族,學生斗膽請先生嚴懲,剝奪其秋試資格!」
內城少年幾次說話步步緊扣,顯然是要將姜朔逼進死路
話畢,柳昭方才表露快意,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剝奪其秋試資格。
事情的始末是這樣的:柳昭知曉了姜朔的小動作后,並未聲張,去請教了家族的謀師后,求得此計。
他將沾了毒的米包交給平日里欲巴結他之人,讓其趁課間姜朔離開將姜朔所帶之米掉包,只要姜朔往窗外撒米,計劃就能實施下去,即便掉包失敗,他亦能推脫得乾乾淨淨。
如今事情朝著他所希望的方向發展下去,證據確鑿,以先生嫉惡如仇的性格定然會剝奪其秋試資格,姜朔將永無出頭之日,一生碌碌無為,不管資質如何都將會平庸泯然眾人矣。
竟心毒至此!
柳昭悠然地坐在原位,覺得大局在握,細細品嘗從家中帶來的糕點,竟感覺比平日要美味三分,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略微遺憾的是,今日聶諾諾有事未來上課,無法讓她看到姜朔的狼狽模樣,不過最終目的達到了就行了。
他神色傲慢,他乃柳氏族長獨子,自認為身份高貴,始終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看待外城之人,而姜朔這等粗鄙之人前些日子竟敢如此反駁自己,不知身份尊卑,剝奪其秋試資格已是最輕的懲罰。
先生良久睜開雙眼,聲音低沉地道:
「汝還有何話可說?」
強者的氣息絲絲泄露,顯示出先生心中並不平靜,而即便是絲絲氣息,亦讓周圍學生胸口發悶。站在先生跟前的姜朔首當其衝,尤為難受。先生未曾想到自己竟看走了眼,自己如此欣賞的學生竟會做出這等事情,一時間心境難以平復。
然則姜朔寸步不退,他亦知事情嚴重,先生嫉惡如仇,若是坐實了這等罪名,先生必將剝奪自己秋試資格,若失去秋試的資格,無法修法的話他可能此生終將泯然眾人,絕無僥倖。
只是越到這個時候,他頭腦愈發冷靜,短短的時間內事情的始末便在腦中過了一遍。他自己的米沒問題,定是有人因此嫁禍於他。悉數他所得罪之人,僅有柳昭。
方才出聲之人名為賈基,平日里與柳昭走得極近,慢慢地事情的大概在他心中便有了輪廓。
拳頭緊握,神情微冷,他抬起頭望著先生的眼睛,說道:
「學生無錯。」
姜朔聲音平靜而自信,短短時間內,他已想出破解此樁陰謀的破綻,餘光瞥向柳昭,發出了不屈反抗的第一聲。
諸生愕然,柳昭驀然抬頭,先生眯起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