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13
科厄不喜歡笑，直到現在為止，在你的印象里你只見過一次。
那個中年禿頂胖子樣子時的笑不算。
初見那日，在睡前，把希望跟他好好相處這句話說出口時，你看見了他那妖魔般攝人心魄的笑容。
充滿意味不明的尖銳情緒。
你現在回想起來，為居然沒在那時再做些什麼實在可惜。
因為雖然你不知是因為什麼，但那時他情緒明顯極其不穩定。
只是那時你不熟悉，不清楚，錯過了這個機會。
而在第二日，他迅速變的穩定，就像是一塊石頭般緘默、呆板。
而後的日子裡他始終保持著距離。
這距離是一段無法靠近的禁區。
你覺得自己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在看他，朦朦朧朧，只能窺探到黯淡的顏色。
你想試著拿竹竿捅捅窗，看看能能不能引出什麼變化。
「還沒回來……」你站著窗邊眺望著遠方。
擺在桌上的飯菜已經快涼，街邊已經有星星點點燈光亮起，晚霞燒紅了天空。
中午的時候，科厄去找了你一趟，把你又重新組裝了一個的小機器帶走了。
你沒跟他說下午的打算，因為你打算來個驚喜。
但他在往常該回來的時間還沒回來。
「該不會去公司等下等我了？」
你想了想，覺得有這個可能，抓了小錢包就打算出門。
但你在門口停住了，想了想，又回頭把插在花瓶里的花連帶著花瓶一起抱走了。
夕陽下抱著花的少女奔跑著朝他而去，你光這麼想著，都覺得這跟電影畫面一樣美了。
要在日落之前趕到。
你風一樣跑在西薩斯雅典10月的街道上，夏季還沒褪去的悶熱充斥在夜晚未來到的時候。
肩膀碰撞沒有及時躲開的路人，你只直直看著前方，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抱歉。
你鼻尖沁出汗珠，連吹來的風都帶著熱氣，隨著你朝公司的方向去，正值下班的時間，人群越發密集。
你也跑的氣喘吁吁了，正想歇歇腳緩一下，可望了一眼昏暗下來的天光。
月亮快出來了。
這個世界的設定十分魔法，太陽月亮都是神明，交替著掛在天上，時間一到就馬上換班，一點也不磨蹭。
沒辦法，繼續跑吧，不遠了。
你咬牙，邁出酸軟的腿，想要繼續往前跑，可洶湧的人群中只你逆流而去，根本無法快速前進。
「讓一下讓一下。」
你忽然感覺身體表面覆上一層涼意，剛剛的悶熱也隨之遠去。
「咚咚——」
極其具有穿透性的鐘鳴渾厚而沉重，帶著極古樸的氣息，從遙遠地方傳來。
那是每天日夜交替時，聖德蘭皇宮的鐘聲。
你頓時心神一松，有些泄氣，就在這時，你忽然覺得身後有個大力推來。
遭了，花！
你第一想法是護著花瓶，而後才是縮起身體避免受到更大的傷害。
但是你重重摔到地上的時候，那朵本就蔫蔫的白水仙卻在這個時候「逃跑了」，咻的一下溜出花瓶，掉在了地上。
被躲閃不及時的路人踩在了花枝上。
你只覺得沮喪極了。
沒有嬌艷欲滴的花朵，也沒有血般潑灑的日落，更沒有投懷送抱的少女。
只有一個抱著花瓶，摔倒在地上的笨傢伙。
你一抱著花瓶，一手撐著身體，膝蓋火辣辣的燎痛，有人想扶你起來，你沒管，而是先伸手想去撿那朵花。
在白水仙被再次踩一腳跟被你撿起來之前，有人先你撿了起來。
那是一雙骨節分明、白皙且修長的手。
你抬頭看，對上一雙湛藍色的、冰涼的眼睛。
是科厄。
你回過神來時，發現剛剛那個想扶你起來的路人已經不見，而科厄撈住你的手臂將你像衣服一樣掛在他身上。
「站穩。」
科厄顯然不適應也不喜歡這樣親密的肢體接觸，在你站穩身體以後就立刻抽走了手。
你有點委屈的看著他，卻只得到科厄一個冷酷的眼神，只是他手上還好好的拿著你那朵花。
那深綠的花枝襯的他的指尖如同海浪泡沫般發白。
「沒能力就別亂跑。」
他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注意到你的眼神，又把花遞了給你。
你原本是想著要跟科厄分享你今天的喜悅，可這一跤把你摔懵了，加上那冷酷無情的眼神，你覺得快樂都飛走了。
你沒接，只是低著頭悶悶的說:「那是送給你的花。」
你想著他大約是不會要的，只等著他拒絕以後再拿回來扔掉。
可只等來一陣詭異的沉默。
「……」
你奇怪的抬頭，看見了科厄驚愕的表情。
他睜的微圓的眼睛看起來沒有了平時的冰涼，反而有點獃獃的可愛，甚至因為低頭看你，有些微斜了臉。
什麼冰山銀髮美人，現在分明是一個歪頭的大可愛，臉上寫了一個大大的「？」。
你複雜的心情全部寫在了臉上，過於明顯。
科厄輕眨了眼睛，只一個瞬間就收斂了他臉上的表情，只收緊了捏著花枝的指，問:「為什麼送我花。」
明明該是疑問句，他卻說的沉沉的，就像是質問。
那你覺得我為什麼送你花？我饞你身子，想跟你搞好關係？你腦袋裡閃過這樣的想法，一時半會想不到什麼其他好回答的你沉默了一下。
然後移開視線，鼓著臉頰氣哼哼的說:「你不要的話，那就算了。」
「……」
科厄低頭看著你，那是不同於普通人的、更加平淡且柔和的側臉，現在正氣呼呼的鼓著臉，比起平常有更為鮮艷奪目的情緒色彩。
嬌氣，還柔弱，平底跑都能摔地上，卻敢跟他使小性子。
而手上，是缺水的花瓣都有些乾涸、還被踩了一腳、賣相併不好看的白水仙。
但是，沒有魔法陷阱，不會突然爆炸或攜帶讓人腸穿肚爛的毒藥。
僅僅只是，一朵普通白水仙。
「……」
科厄猶豫了一下，低聲說:「要的。」
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
只是一朵殘破的、凋零的水仙，一文不值的禮物。
可正是一文不值，證明這禮物背後沒有很高的附加的價值，他要償還的代價，很低，很低。
所以，反而能享受，禮物帶來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