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夜（一）
雷電未息，震耳的轟鳴回徹在天地間，森林裡奔襲的魔獸大都已進入落日山脈內層，邵月帶著姬夜穿行在叢林里，其間安然無恙沒有發生任何插曲。
冬夜清冷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呼出的水汽隨風化成白濛濛的一片，手心上自姬夜手上傳來的高溫令邵月不由皺了皺姣好的娥眉。
兩騎並駕而行，邵月懷抱著姬夜，面色有些複雜，心中微微一嘆，目光變得有些朦朧。
江城謠傳兩人的關係其實並不真實，更多的是以訛傳訛。實際上自從霜降之年即邵月腿傷的那年起，兩人相處時便變得愈發沉默。很多時候，其實都是姬夜在自言自語，邵月更多的是安靜的聆聽。
也是那時姬夜苦修多年的成果一瞬間化為烏有，加之兄長身亡，對姬夜造成極大的打擊，從心底里不願意修行魔法，轉而修行靈力。
時間漸長，原本嫻靜的少女變得性情冷淡，少年也不再活絡，就在這樣無聲的沉默里，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般，匆匆而去，直到今年—祈禱之年，默森老師的故去，再度擊中了姬夜脆弱的心房，在歲月里發酵的仇恨如同春發的種子，一瞬間成長為參天的樹苗，那過往歲月里的抵觸如春初的薄冰般四分五裂，在那一瞬間姬夜明白了所想所需。
而在如花般的年齡，少女心中漸漸滋長了一些憧憬以及嚮往美好的遐思，歲月無言里，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望著天邊各異的星座，許下了一個願望。
但這不同於那些流傳在吟遊詩人口中的波瀾起伏的凄美愛情故事，有的僅僅是年少時光里對於未來的希冀與祝願。
但，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邵月微微一笑，嘴角帶著一絲滿足。
霜降之年的回憶漸漸只剩下傷痛，被埋藏在心底，不再去回首，而姬夜的愧疚與承諾也讓邵月心裡慢慢地淡忘，淡忘那些不堪。
歲月這般靜好，總令人很是無言。
前不久邵月隨叔父於帝都學習三個月，接觸了許多高深而且前沿的知識，早已明白自己的腿傷不是無法醫治，只是缺乏一個契機，何況他也一直在努力，不是嗎？
少女心裡其實早已經對那所謂的異火不再看重，只是看到他悲傷的樣子，心裡總是漫上一些難以言明味道，恍惚間也不知怎麼，就說了那些話。
低頭看著陷入昏迷的姬夜，邵月伸手摸了摸姬夜的額頭，仍舊是滾燙著，之前姬夜昏迷后，自己用蹩腳的魔法施展了水系的兩個治癒魔法以及光系的一個凈化術，想來如果是普通的發燒應該沒有大礙。不過，少女總還是覺得有些不妥，這幾個魔法是自己私下裡偷偷學來的，沒有告訴任何人，原本想給他一個驚喜，卻不料遇上現在這個情況。
少女無奈苦笑后，忽然靈光一閃，自空間戒指中拿出一條雪白的毛巾，嘴中輕聲吟唱著咒語，片刻后，毛巾上結起了薄薄一層冰，將毛巾輕輕放在姬夜額上，邵月嘴角再度露出了笑意。
烏雲在雷電的撕扯下化為烏有，天降的火雨向江城落去，猶如萬千流星墜地，畫面絢爛多姿。
駕著兩獸向山林北方趕去的邵月抬頭后看見這樣一幅恢宏壯闊的場景，腦袋一偏，望向懸挂在天邊的雙月，似乎泛著絲絲紫意，少女定睛一看，卻又發現和往常一般無二，只能歸咎於自己眼花。
「已經是午夜了啊！」邵月喃喃說道。
越過積雪滿地的森林，穿行過幽深的峽谷，邵月在峽谷深處停了下來。
月光在峽谷里折射后，也難以籠罩此地，邵月輕啟朱唇，念動咒語，凝結出兩三個火球，懸在身旁。
各個職業之間，有些技能是通用的，但多數僅限於同屬法系職業或是戰系職業，也就是說，有一些技能全職業通用，就比如說法師的低級魔法火球、風刃，元素使、召喚師都能夠使用，甚至是一些有一定魔法天賦的刺客、戰士也可以使用。
不過，大多數都是僅在同為法系或戰系職業中通用，例如風騎士的利刃迴旋，戰士可以使用，但法師元素使就做不到，你總不能指望著一個二階的法師學徒在釋放出十幾道風刃后，那些錯過敵人的風刃還會迴旋轉向再度發起進攻吧！？如果那樣的話，毫不客氣的說，一個法師學徒能夠對付同等級的戰士…一個中隊！？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火光照耀中，夢獸在邵月指揮下找到了一個一人多高的洞穴。洞穴藏在枯死的樹木以及瘋長的雜草后，如果不是早先知曉，絕不會料到石壁上還有這麼一個洞穴，尤其是它還是處於一個隱蔽的無奇的山谷里，即便是年長的獵人從此經過的次數也不過爾耳。
避開雜草與枯樹，邵月帶著姬夜進入洞穴，身後夢獸很聰明地將雜草恢復原狀，讓人不會一眼看出端倪。
因為怕火球點燃雜草，所以邵月在找到洞穴后就熄滅了火球，此時進入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少女只好再次釋放出三顆火球。雖說實力不低，但再度釋放三個火球后，邵月還是感到了一絲疲憊。畢竟法師與召喚師屬於法系下兩個截然不同的分支，對於精神力的使用方向有著較大的差異，想到這，少女只好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半尺長度兩指寬度的條形晶石，緩慢補充著精神力。
在元素之神維多森創立自己的學說之前，古精靈指導下的人族法師就是依靠這樣一種礦石來恢復精神力。所以，又稱其為魔晶。
吸收魔晶要閉目沉心，不過眼下姬夜處於昏迷中，少女心中不安，只好先勉強吸收一小部分，恢復些許精神力。
洞穴內乾燥微冷，地面有一層苔蘚以及雜草鋪成的墊子，不知是不是以前冬眠的棕熊留下的。
白虎坐在地上，邵月緩慢移動身體，坐在草墊上，將姬夜身子放平，腦袋倚在自己大腿上。
長舒了一口氣，少女倚在石壁上，閉上了雙眼。
洞穴不大，兩人兩獸在內就顯得有些擁擠，邵月想了想，念起咒語召回白虎，夢獸抬頭看了邵月一眼，在姬夜身旁趴下，目光中帶著一絲冷冽，緊緊盯著洞口。
火球在無聲中熄滅，輕微的鼾聲在不久后響起，一片靜謐里，邵月懷中抱著姬夜逐漸陷入夢鄉。
……
「夢裡人來人往，喧囂異常。然而，冰封的心裡，卻沒有一絲波動。
黃昏下的河流一路蜿蜒，在浮躁的塵世里流轉，猶如時光荏苒，恍惚而逝。
一個人漫步在黃沙瀰漫的天地里，枯燥的日光西移，乾涸的土地上，辛酸無奈的背後，隱藏著什麼？
而你沉睡后望見的，卻是灰色天穹、變幻的人世，所渴望的溫暖，終將會在寒風下支離破碎，你還不握起刀劍，踏向命途嗎？
尼爾·菲尼克斯·《末日的恩典》」
邵月醒來的時候，腦海里忽然躍出這樣一段文字，透著刻骨的悲涼，彷彿深山數千年，重回人世，親友卻已離世，這是多麼的無奈與心傷。
而如今的自己是不是也會走上這麼一條路，父親自幼離世，母親這些年身體每況愈下，而自己卻還沒有長大。
黑暗裡，邵月目光有些迷茫，心裏面對未來的嚮往此刻盡數化作了對未知的思索與迷茫。
十年，抑或是二十年後，我會是怎樣的呢？
萬籟俱寂里，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了少女的思緒，沉思的她慢慢陷入思慮的泥沼里，在其中猶豫不決，難以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