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年精英圖鑑(21)——李盛的原配,李玫
雲酷之後,李盛眼前就經常閃現著洋子的身影。他欣賞洋子的內在,也欣賞洋子的外表,洋子在互聯網公司工作多年,很多思想都打開了國企高管李盛的思維角度。
近幾年國家也在大力推行國企的互聯網轉型,數字化產業提升,他們也學很多國企在企業大樓的入口處、會議室裝了智能大屏,還建了個數字化中控室,但基本上除了展示一些已有業績之外,還是形同虛設,後台整體數字化的建設和網路化的支持,一直很難開展起來。
他的企業不是沒有能人,只是大家太舒適了,寬敞的辦公環境,安穩優渥的收入,讓上至管理層下至員工都有一種懶洋洋的安定感,這是一種國家機關辦事人員之前特有的氣質,儘管企業化了,很多年機關一樣的根深蒂固的氣質,依然還在這些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想借著國家政策大力推行國企數字化轉型的風向,借這次和大型互聯網公司的合作,徹底的把公司改造一番,把他的人員改造一番。
李盛開始躬身親歷抓業務是真的,洋子給他帶來了新的氣息也是真的。他覺得自己也快開始有些老化腐朽的軀幹里彷彿也發出了新芽。
洋子每周二和四,會來東三環和李盛的團隊開兩次約定好的項目例會,李盛也會把每周兩次的會議放到重要日程里。每周二和周四早上出門的時候,李盛還會特意和家裡的愛人交待一聲,今天開會,晚上有應酬會晚點回家。
李盛的愛人叫李玫,全職家庭主婦。
李玫一直都很支持李盛的工作。她曾經也是公司上過班做過行政的,了解李盛工作的繁忙和責任,結婚後李盛的職位逐漸往上走,她就主動承擔了家裡的事務和帶孩子的責任。
每個優秀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優秀的女人,給優秀的男人一個穩定安全的大後方,李玫認為天經地義,更不用說李盛的優秀帶給了她和她的家庭很多的富裕繁榮。
李玫人長得挺秀氣嫻雅,打眼一看就是中國女人特有的賢良淑德的樣子。李玫本來是普普通通的北漂一族,老家在安徽一個普普通通的縣城,父母家庭都是那種中規中矩的,成長的過程波瀾不驚。
高中畢業李玫順順利利的考了一個北京的大學,雖然不是985、211的學生,在大學畢業后李玫還是憑藉著嫻雅的氣質,穩穩的性格,找了個不錯的工作。
李玫在一家東三環體面的寫字樓里,15層的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了行政。
李玫的生活一直都很符合普通人的版本,每天上班下班,偶爾追星,偶爾做夢。大學畢業時的李玫,對未來並沒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她所有的規劃就是在北京做一個安定的北漂,找一個同樣背景的北漂,大家努力過好在北京的普通生活,生個孩子,過的簡單安定,就是李玫所有的生活願景。
李玫的工作就是個普通公司的行政人員,她負責著公司的雜務,行政工作就是這樣,每家公司的行政人員其實都是給大家打雜的。地位不高,事務繁瑣,對人要求還高,還經常會因為眾口難調,年終績效考核時,會莫名其妙地遭到很多的差評和吐槽。
李玫的上級換了好幾茬了,有的是受不了行政工作的繁重而收入不高,有的是因為在公司和其他部門的人起衝突,還有的轉崗去做了其他,李玫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一線員工,她似乎永遠紮根在行政部的工位上,看起來既沒什麼存在感又在別人需要的時候顯得很重要。
有一位跨部門的總監年終給行政部打分時,寫加了一句工作評語:流水的行政部里,李玫就是鐵打的營盤。因為這句評語,李玫還得了個當年的優秀員工獎。
她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綠蘿葉子,瓶子是一個酸奶喝完洗了洗剝了商標之後的玻璃奶瓶,她覺得很好看,就擺了很久。工位上還有一張明信片,是李玫公司團建時去廈門旅遊,有個小店叫「寄給未來」,售賣著各種寫著名言金句的明信片,她覺得很有意思,就選了一張卡片,上面寫著「生活會獎賞那些安定踏實的普通人」,寄給了自己。
公司員工很多人不認識股東,但基本上都認識李玫。來應聘的離職的打工人們,總是來來去去,在公司的第一天和最後一天,都會經過李玫的工位。
李玫從來不對他們多說什麼,來的時候客客氣氣地說:歡迎你加入本司,然後認認真真地做好各項入職事務和登記,走的時候客客氣氣地說:祝你前程似錦,然後認認真真地做好各項離職事務和登記。
有時,生活真的會獎賞那些安定踏實的普通人。只不過,獎賞之前總要經過老天爺對你的各種考驗。
有一天,李玫下班打完卡剛出電梯,迎面就看到公司寫字樓一樓大廳有個男人抱頭痛哭,下班的人來來往往,都是好奇的看一下,然後匆匆路過。她也好奇地看了兩眼,認出來了是昨天離職的那個銷售部的男生,他不是主動離職的,是被公司勸退的。
他入職一年了,始終業務沒有任何進展,在活躍的銷售部里,他也顯得有些木訥,平時不聲不響的,可能也勤勉努力,就是業務沒有任何起色。銷售是挺殘酷的,李玫給他辦離職的時候還在想,沒辦法,公司不是慈善機構,是要賺錢的,是需要有能力的銷售的,這樣的員工公司不可能留著超過一年。
唉……李玫看著那個男生,忽然心生難過,平時不怎麼多話的李玫,上前兩步和那個男人說:你別難過了,要不有什麼問題你上去和總監再說說。
男生聽到有人說話,一下子站起來,紅著眼抓住了李玫的衣領,忽然惡狠狠地吼道,「你們這些人,就是你們這些平日里假仁假義的人,說的好聽,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我要殺了你們」。
說著,他從衣兜里掏出來一把刀,就朝著李玫刺過去。李玫早已經嚇呆了,她瞬間癱軟了身體,剛好躲過了那一刀,但是依然被那個男人抓住了頭髮,那個男人抓著李玫的頭髮,拖著李玫朝著電梯口走去,要去公司評理。
下班的人們已經亂作一團,忽然從大廳門口跑進來一個穿著有些破敗的女人,邊哭喊著叫著那個男人邊衝到電梯邊,人們紛紛躲閃著,有的人在叫保安,有人喊著快報警,大部分人在圍觀,不知所措,也不敢採取任何舉措。
電梯叮的一聲開了,男人拿著刀,拖著李玫堵到了電梯口,對著裡面的人喊著「你們都別動,動我就殺了這個女人」……,大廳衝過來的女人剛好沒能扒住電梯的門,電梯上去了,女人絕望地扒著電梯的門哭喊拍打。
電梯里男人拖著李玫,還站著兩個人,是從十樓公司下班的李盛和老許。
電梯到了15樓的時候,保安已經沖了上來,電梯里李盛和老許憑藉大學起就養成的配合默契,已經制住了那個瘋狂的男人,李盛手上帶著血跡,明顯是被傷到了,老許身上沾了一點李盛的血跡和李玫被拉斷的頭髮,男人被他倆死死地壓住,地上掉了很多李玫的頭髮,一叢一叢的,李玫坐在電梯一角,手裡拿著那把威脅她的刀。她頭髮斷了很多,額頭有一小片還將掉未掉,頭皮有點滲著血。掙扎中她衣服扣子被扯破了,裡面的襯衫也被扯得亂七八糟,褲子上全是污漬,鞋子也掉了一隻。
保安迅速協助李盛和老許制服了那個男人,隨即趕來的警察也接管了現場。警察留下了李玫、李盛、老許做筆錄,李玫公司的管理層和後來從電梯衝上來的衣衫狼狽的女人,也被叫到了李玫公司的會議室里。
「唉,他們也是好慘啊……」,到了會議室之後已經驚魂稍定的李玫,大概已經知道了那個男人的故事,男人是家裡唯一的收入來源,女人一邊在醫院陪著唯一的孩子看治不好的病,一邊做著醫院護工換取有限的醫療資源。
李玫看了看那個女人,又看了看自己,她站了起來,乾脆扔了另外一隻鞋,整理了下頭髮和衣服,和警察打了個招呼,到行政部格子間拿了幾瓶水和急救包,水先遞給了那個女人,然後到已經被扣在牆角的男人身邊遞上了水,還幫綁著雙手的男人開了瓶蓋。
然後她把其他的水遞給了辦案民警和老許,拿出來急救包里的碘伏和紗布,走到李盛身邊,半蹲下來和李盛說,剛才謝謝你,我,幫你清理下傷口。
那天晚上,李玫回家時已經很晚了,李盛給了她他的外套,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李玫和李盛一起去了派出所,協助警察完成一應調查手續,李玫對警察說,「他對我沒造成什麼實際傷害,掉了一些頭髮而已,總會長起來的。他們過的太不容易了,我不要賠償什麼,您看能不追究就不追究了」。李盛看了看包紮著的手,本來想說點什麼,後來看了眼嫻靜的李玫,最終也沒說什麼。
派出所出來之後,李盛約了李玫吃飯,送了李玫回家。
一周后,李盛約了李玫吃飯,看電影。
兩個月後,李玫到了同一棟大廈的10樓上班,那是李盛和老許在的公司。
一年半之後,李盛帶著李玫,到民政局領了結婚證。李玫從公司辭了職,報了了烘焙、插花和烹飪班,開始學習家庭主婦的「行政事務」。
娶了李玫之後,李盛的事業也日漸興旺了起來,優秀的李盛遇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為公司創造了赫赫戰功,一路升職,收入也直線上漲,李玫和李盛,從此過上了北京中產階級應該有的那樣的幸福的生活,他們買了房子,生了兩個孩子。一切就像李玫憧憬的那樣,「不,超出了預期,生活真的獎賞了我這個安定踏實的普通人」,第二個孩子出生后,李玫這樣想。
也許該有這樣的Happy Ending的,如果是童話故事的話。
可惜,生活不總是像童話故事裡寫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