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周遭的溫暖,壓得眼皮子很重,如何也睜不開眼。


  「赤鶴。」雲汀柔柔的喚著她,漆黑中她應該是聽到了,但就是醒不過來。


  一隻白貓,緊閉著雙眼,綿綿軟軟的躺在他雙手之間,一身流水般的白毛因主體的虛弱而變得黯淡無光。


  「那弟子說,是奉了天君的令。」星女伸手撫了撫白貓,神色別樣複雜。


  雲汀愣了愣,這話他也是聽到了的。低聲嘆:「天君?天君怎麼會?」


  「所以我才說,此事你不便出面。」星女旋身坐下,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揉著眉眼之間,幽幽道:「只怕有的事情,該變則變了。」


  她心有預感,卻不好明說,也不忍讓雲汀多分一些心神出來操心別的事。


  「百年前,大哥二哥相繼離奇仙隕,天君派人查探,說是幻暝界在作祟。」雲汀還是低垂著眼望著懷裡,那聲音有些飄渺。


  「那時我還小,尚未見過太多世面。母親哀拗過度,沒多久就縱了九雷池自隕。父親為了護我,將我托給鹿晨山的長老,換了個鹿晨山弟子的身份,又來到崇明宮修學,而後成為了當年弟子中的第一人,名正言順的留在了父親身邊,成為他的常侍弟子。」


  而帝公對外宣稱,自家三公子年幼病夭,當時看著整個崇明宮那哀拗的氣氛,竟都是在祭奠明明還活著的自己。身為孩童的雲汀,還感到了幾分好笑。


  可巧的是,他換了個身份再入崇明,卻平平安安的過到了今天。


  「赤鶴這件事,我只覺得蹊蹺的很。怎麼又會和天君扯在一起。」星女揉著眉心的手加了些力度,現已時值深夜,她只覺得自己整個腦仁都是疼的。


  雲汀不說話,若是天君覺得赤鶴有問題,大可直接讓帝公處理,為何暗暗將此事交給一個養梧峰的弟子?

  「過兩日,她若是有醒轉的跡象,那就是挺過來了。」星女往卧房走,許是想趁著天還沒亮,能睡一會是一會。


  「若是沒有醒呢?」雲汀有些心急,巴巴的望著她。


  「若是沒有醒,只怕你得去找梅林仙君,求個東西……」


  兩日後的晌午

  一雙青灰壓在雲汀眼下,他居然捧著赤鶴的貓身,兩日兩夜沒合眼。


  帝公也渡了些仙氣給赤鶴,但這白貓一股腦都吸了進去,卻是一點要做打算醒過來的樣子都沒有。


  「這貓也忒貪心了些,還想吸我多少仙氣才肯醒過來?」話是頑笑,只想寬寬雲汀的心,可雲汀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他爹,壓根笑不出來。


  「咳咳……」帝公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疑道:「按說那凝冰陣不至於此,怎麼將她傷的那麼透徹?」語罷,又順了順自己的長須,在房內來回踱步,自語道:「莫非以前,這貓妖就極為畏寒?」


  時間是在一分一秒的過去,雲汀坐立難安,再也等不下去,只能御空去找梅林仙君。


  林蔭地安安靜靜的,沒有梅林仙君的影子,只有隨風沙沙而響的一片蒼翠。


  「梅林仙君處,有個名為『炎心』的異寶,是以上古神木化玉所造的一面石鏡,靈韻極強。將赤鶴封在其中,許能保回一命。」


  他步子很沉,腦子裡想的都是星女昨夜的話。


  來到木屋前,他只覺得自己此刻動作都有些僵硬,有些遲鈍,敲門聲響了三下,竟也覺得很是漫長。


  元屏還是那副不慍不淡的樣子來開了門,只是看見門前稍顯狼狽的雲汀,還是有些結了眉眼。


  「梅林仙君……」他緩緩朝元屏躬身,沉聲道:「求借我炎心鏡一用。」


  他從未在元屏面前如此,至多不過拱手溫言,細細喊他一聲「見過仙君」。這般躬身大禮,倒有些讓人承接不住了。


  「進來說話。」元屏猜想應是赤鶴出事了,也沒了出門移苗的好心情。


  雲汀面上有些灰沉,疲態盡現,卻還是抖著精神端端坐在元屏面前,將來龍去脈跟元屏說了一遍。


  「這炎心鏡,確在我這兒不錯。」元屏思慮半天,還是說了實話,雲汀眼裡亮了亮,張嘴正想說什麼,卻又被元屏潑了一頭一臉的冷水:「可我不能借給你。」


  「為,為什麼?」雲汀以為,元屏也是與赤鶴交好的,他是願意借這鏡子的。


  「若天君所說為真,我借你這鏡子,是壞了帝公,壞了星女。」元屏不看他,低頭擺弄著什麼,他如何不想救赤鶴呢?自己沉沉悶悶這百年,赤鶴時不時來他這兒嬉鬧一番,讓他尤為歡愉。


  可他畢竟年長,他要顧慮周全,縱著性子來做事,那是年輕時候的光景了。


  「一切禍患,雲汀自擔,只求仙君借我炎心鏡。」雲汀那般懇切,一雙黑壓壓的眼睛像是要渴極了的麥田。


  元屏沉聲,喝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我十分明白。」


  那少年郎面無表情,反叫元屏看了有幾分心疼。


  「我院里有幾株將死不死的草植。」他起身,目光落在門外,「若你能將那幾株草植悉數救活,也算你留了一方恩德在林蔭地。」


  雲汀靜靜聽他說著,才覺口乾難耐,抬手灌了杯冷茶。


  「那炎心鏡,我就當回禮借你。」


  「多謝仙君!」雲汀激動,嗆得咳了兩聲,茶碗都沒放得安穩,就直衝著元屏所指的方向跑去。


  他若是能看見自己這幅衣袂飄飄的背影,就能知道元屏為何狠不下心腸了。


  林蔭地有幾株古木,年歲怕是比雲汀都要老些。只是風雨摧殘,開年的時候就變得將死不死,讓元屏透透的心疼了一陣。


  適才元屏所指的,就是這幾株古木。


  雲汀撫著樹榦,心裡清明的很,任他什麼活不了的草植,渡上一口仙氣,總能抖擻了枝葉一一精神過來。


  他捏了個法決就朝其中一株古木呼了口氣,可古木蕭然,一口仙氣過去,竟沒多大反應。他只得又重新運了氣,依樣又呼出一口,那古木盡然收了,稍稍動動,卻仍是沒什麼動靜。


  一來二去,一株古木竟耗了他足足五口仙氣才又煥發新生,他兩日未休,才是煥活一株就頭暈的不行,靠著樹榦緩了良久,才又轉移到下一株。


  天色近晚,他已是臉色煞白,步子越發的沉了,踉蹌間被人一把扶住,他穩了穩,那人緩緩遞過來一面泛著紅光的石鏡。


  「我已經那貓妖封在其中,能不能活過來,就看她自己造化了。」元屏把鏡子塞到他手裡,又囑咐道:「鏡子若碎了,她也就魂飛魄散了。」


  魂飛魄散,在雲汀心裡,那就是萬劫不復連渣都不剩的結局。


  他仔細收好了鏡子,還沒來得及端詳一遍,就聽得元屏又說了一個讓他站不穩的消息:「天君有令,蟬衣仙君私藏幻暝界妖獸,罰其隕自凡界,歷一世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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