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是好的,溫溫的映著。把她的臉,照的好看極了。


  「小蟲仙?」赤鶴的臉白一陣紅一陣,她本是貓,怎的淋了場雨,到變成蟲了?


  雲汀好像老熟人一般,拉過她的手,在上面比劃著:「崇,這個崇。」


  「好好好,這個崇。」她訕訕縮回手,撓了撓手心,還想再說什麼,又見雲汀負了手,打量她道:「青崖山神好歹是個中崇仙位,可他的仙骨到了你體內,卻只有小崇仙位的效力了。」


  赤鶴聽得似懂非懂。


  懂的是散仙原是青崖山的山神么。可他隕了,那青崖山怎麼辦。


  「他隕了,仙骨予了你,若你修為足夠,承了他中崇仙位,這青崖山神由你任了,倒也未嘗不可,只是……」雲汀沒說話了,赤鶴又怎會不明白他沒說完的那半句。


  「我未曾覬覦山神之位,只是青崖山……他們,畢竟都還在那。」她垂下眼,有幾分傷情,身前人又拿她看了兩看,寬慰道:「凡事判斷,帝公和天君自有定奪,你且隨我先去見了帝公吧。」


  門外一派安詳,靜靜的,時不時能遇見一兩個仙婢端著個手路過。


  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宅院前,這宅子比青崖山那處小屋足足大了許多倍,雖是氣派,然一瓦一礫卻都再尋常不過。並沒有如她想象中仙家宮殿那般是連高牆都閃著金光的。


  若不是門廊前立著兩名侍衛,怕她一眼也就掃過了。


  進了院子,一眼就能望見院內種了一顆碩大的醉凰花,之所以叫醉凰花,是這樹開花之時,滿樹粉金的骨朵就像醉酒的鳳凰,垂著花梢,翹著花尾。


  她看得啞然,絲毫沒注意到自己身後已然站了兩個人。


  「好看嗎?」


  她回過神來,速速轉身,見一灰發白須,玄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負手在她身後,面上雖是慈藹,卻掩不了幾分頑笑。


  「好,好看。」她獃獃的,不自覺望向了雲汀,雲汀清咳一聲,朝她使了個顏色,她方反應過來,有些笨拙的朝男子躬身拱了手,低聲道:「見過帝公。」


  帝公順了把白須,笑出聲來,擺手道:「那日青崖山風雲突變,我就料想怕是山神出了事,誰想著,這情種竟把仙骨予了你這貓妖。」帝公背過身去,又補充了一句:「還是只九命貓妖……哦,不對,八命,現在只有八命啦。」


  原來赤鶴此前在冢前強融仙骨,是拿了一命相抵,所以中崇仙位到了她這,就成了小崇仙位了。


  他踱到石桌旁坐下,似乎對赤鶴的來歷有些瞭然於心卻絕於口。赤鶴也沒在意什麼八命九命,只收回手,有些拘謹的還站在原處。


  「此事就不用告知天君了,日後你在崇明宮安安分分修學,也莫去別處惹事。」帝公探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嘴。


  來的路上,雲汀先和她知會了一些,說這崇明宮自開世之時,便傳著兩個當家作主的位置,一是天君,一是帝公。傳承至今,雖在位的人不同,可這稱呼就沒變過。兩個位置仙階相同,相互制衡。


  她細細聽著帝公這話里的意思,也就是說她不用去跟另一個老大打報告了。


  「我也覺得,我就一小仙,怕也用不得四處跟人嚷嚷。」她訕訕笑笑,有些放鬆的搓了搓手,帝公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默默笑了抿口茶去。


  「帝公,我能問您老人家一個問題嗎?」她往前挪了挪,不忘看了眼雲汀。


  「老人家?哈哈哈,好,問,問。」帝公似乎是聽了個新鮮詞語,樂呵呵了。


  「山神既隕,那青崖山……」她揶揄著,見帝公拿她看著,她慌忙搖搖手解釋:「我不是眼比天高覬覦山神之位,只是想問了問,既沒了山神,那誰管著青崖山一草一木?我此前受了他不少的恩,想托那位仙家,別造了山震,砸了他的夫妻冢……」她聲音小下去,有些不自信。


  「嗯。」帝公點了點頭,道:「此山暫由梅林仙君顧著。」


  「梅林仙君?」她記著了這名號,又聽帝公道:「梅林仙君住在東面,你大可讓雲汀領了你去,小事一樁,他不會為難的。」


  往帝公宅院出來,赤鶴就一刻不停的纏著雲汀,只是偶有一兩個仙婢路過,她才會稍稍束了手一本正經。


  「不是我不願領了你去,只是我怕你唐突,反倒對仙君不敬。」雲汀有些受不了她在耳邊叨叨,拉她往邊上靠了靠。


  「不會的不會的,我必當恭恭敬敬。」她說著,又像模像樣的躬了身,倒真有幾分乖巧的樣子。雲汀無奈,只得又囑咐了她幾句,引著她往東面去了。


  越過一道水窪子,卻見一處綠蔭繁茂之地,林蔭中隱隱可見一間挺高的小宅,頂上被纏了許多藤蔓鬚根,倒與剛剛帝公那處宅院截然不同了。


  「梅林仙君受不得吵鬧,你別一會兒咋咋呼呼,惹了人家。」離近了小宅,雲汀又不忘囑咐兩句。


  赤鶴聽話的點著頭,那樣子活像一個小跟班,正經道:「我知道了老大!」


  「什麼老大,我是帝公的貼身侍徒,你叫我老大,又該叫帝公什麼?」


  赤鶴吐了吐舌頭,挑眉道:「噢,原來你是小跟班啊?」


  「怎麼又成小跟班了!」雲汀扭著眼,正想辯駁兩句,然屋門卻吱呀開了,步出一著著素衣的長袍男子,鎖著眉頭望著二人。


  「雲汀?你何故在我門前吵鬧?」這人想必是梅林仙君不錯了。


  「雲汀見過仙君,擾了仙君清凈。」雲汀拱手行禮,赤鶴也忙躬身,有些笨拙。


  梅林仙君看了看二人,拂了拂袖子,目光恰與赤鶴迎上,他仔細看了看,問道:「你的眼睛?」


  赤鶴抬了眼,望著他,以為他還要說什麼。然梅林仙君只是搖了搖頭,側身道:「進來吧。」


  屋內陳設簡單,隱隱還有股泥土的味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雲汀公子這是來尋我找葯的么?」梅林仙君給他二人斟了茶水,語氣淡淡的,二人相視一眼,赤鶴有些尷尬的搓著衣角。


  「仙君……」


  「別仙君仙君的叫了,喚我元屏就是了。」眼前這位素色衣裳的神仙有些不耐煩的看了赤鶴一眼,又低頭搗鼓著他自己的事情。


  她一時語塞,想著自己總歸沒說錯話,就湊近了些,懇切道:「聽帝公說,青崖山暫歸元屏仙君顧著?」


  元屏有些嫌棄的瞥了她一眼,是不滿她還帶著仙君二字喚他的。不過也沒多計較,應道:「確實暫由我顧著,如何?」


  「赤鶴求仙君一事,還望仙君答應!」她有些激動,起身朝元屏行禮。雲汀見她這般鄭重,想著怕是自己剛剛把元屏說得過於嚴肅了,於是在一旁掩面想笑,伸手輕輕拽了拽她。


  「再叫我仙君,就別再多說一字了。」元屏給雲汀遞了個顏色,示意他扶了赤鶴坐下。


  赤鶴端端坐著,懇切道:「青崖山之前的山神,他夫妻二人,於我有恩。還望仙君留意,別讓山震毀了他二人的夫妻冢。」她說完,自覺又多話了那兩個字,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就這一事?沒了?」元屏鎖著眉,有些不可置信。若只此一事,其實倒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還能求點兒別的?」赤鶴不自信的望了望雲汀,卻見他只顧自己喝茶,對他二人的談話,並不插嘴。


  元屏笑了笑,道:「你不妨說來聽聽。」


  她咽了咽喉嚨,初登崇明,她是怯懦了些。人生地不熟,規矩不通,她只怕自己說話做事越了界。


  「我能不能,知道他二人下一世,投的好不好?還能不能繼續在一起?」她聲音有些小,眼卻一眨不眨的看著元屏。


  大概是覺得散仙隕時太過哀拗,她盼著下一世他倆還能好。


  「這個,我這兒就不知道了,得去問了司命仙君才行。」元屏頓了頓,又道:「你若是願意出點小力,我倒也很願意替你去打聽打聽。」他淺笑如斯,餘光瞥到不明所以的雲汀。


  「你要讓她幹嘛?」雲汀咽下嘴裡的茶,他倒不是怕元屏為難赤鶴,只是怕赤鶴毛手毛腳,反倒給他添了亂。


  「我願意,只要不殺人放火,我都願意。」赤鶴凜然,元屏沒出聲,自顧走出房門,示意她跟過來。


  他伸手指了指院子裡面,道:「院里的果子該收了,替我把果子收完就可以。」


  「就這樣?」赤鶴覺得這活簡單的很,卻不知元屏指的果園究的有多大,而有的果樹是竄天了長,一趟折騰下來,也不知要幾天才能收拾完。


  赤鶴一蹦三跳的,她倒覺得這是個清閑的活計,雲汀本想去幫忙,卻暗暗被元屏攔下了。


  待她走的遠了,元屏才扭頭把雲汀細細打量一遍,嘴裡不住嘖嘖有聲。


  「青崖山神把仙骨給她我倒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怎的結識了這麼一隻貓妖?」元屏滿臉想聽戲的表情,絲毫不似平日里那副樂得清凈的樣子。


  「認識了就認識了,有什麼奇怪。崇明宮裡,又不是沒有獸仙。」雲汀努努鼻子,並沒覺得有何不妥。


  他當然不願意把自己撿蜜的事情與元屏說了。


  元屏也不知拾了個什麼東西在手裡把玩著,道:「是,是有獸仙,不奇怪。」


  這話分明是藏著什麼的,雲汀耐不住他這般說一半不說一半的樣子,急道:「到底如何?」


  「你就沒覺得她的眼睛很奇怪?」元屏神色蕩漾,見身旁人沒有吱聲,又道:「她雙目有異,身負九命……對了,她此番融了仙骨,歷了一劫去掉一命,你可跟她說了?」


  「說了……」


  元屏聽罷,把手裡的東西擲了出去,拍了拍手上的灰,沉聲道:「現在那雙眼,就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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