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如夢的金戒指
譚鱗甲趕忙放棄填坑,去看金戒指上的字。
在戒指內側,不太明顯,刻著「如夢」倆字,像人名,也像牌子名。榜榜忍不住問:「鎧甲哥,這是你的嗎?」一時連錢帶戒指都不敢碰了。
譚鱗甲接過來,把那沓錢甩得嘩嘩響,不悅地說:「這可是我一張一張攢起來的,攢了好多年呢,怎麼就不是我的了?」
榜榜不信。
於是譚鱗甲把自覺多年堅持攢錢,終於在離家出走錢攢夠兩千塊錢的事說了。他在家地位尷尬,又不招父親喜歡,動輒打罵,也沒有壓歲錢。這兩千塊錢,正經是他從口糧里一點一點省出來的,說是從小攢到大的也不為過。
可榜榜還是不信:「這隻有一千啊?」
「你傻啊!」譚鱗甲說,「離家出走不用錢嗎?真喝西北風啊!」
榜榜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說:「可是,這還有一千呢?你為什麼不都拿走?難道那時候你就知道要帶我回來找我媽?鎧甲哥你能未卜先知嗎?」
譚鱗甲在榜榜頭上彈了個栗子,笑道:「行啊榜榜,未卜先知你都會說!文學家啊!」
榜榜不好意思道:「是我爺爺老說,我跟他學的。他說他要是會未卜先知,就不讓我爸娶我媽媽,他和我奶奶都不喜歡我媽。」
「為什麼?」譚鱗甲問。
榜榜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沒跟我說。」
「好吧,大人總是有稀奇古怪的理由。」譚鱗甲聳聳肩,「我爸還不喜歡我呢,誰稀罕啊,是吧?」
在譚鱗甲強大的感染力面前,榜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譚鱗甲發泄完,搖搖頭,重回正題說:「我不會未卜先知,只是當年要走的時候,我偷跑出來挖這個罐子,結果路上碰到一個熟人,當時我背著包,他肯定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了?」榜榜問。
「看出我離家出走啊!還能是什麼?」譚鱗甲又敲榜榜的頭。
榜榜抬手擋掉了,揉著鼻子笑道:「哦哦,我忘了。」
譚鱗甲抓了把土虛擲過去,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盤好腿,搓著那一千塊錢說:「我怕他告訴我爸。我爸雖然不喜歡我,但很愛面子,如果人家跟他說我跑了,他肯定會把我抓回來的。我怕被我爸抓回來,就只拿了一半錢,剩下的一半還留在這,萬一那次沒跑成,還能有一次機會,明白嗎?」
榜榜大著眼睛點頭,對鎧甲哥佩服得不得了。
譚鱗甲得意地說:「這沒什麼?都是生活的智慧,實踐出真知,懂嗎?」
榜榜哪懂,但頭點得比誰都懂。
「那……」榜榜一著急就結巴,越著急越結巴。譚鱗甲笑著等他說,一點也不催。「我是說……」榜榜道,「那那個戒指,也是鎧甲哥你攢的嗎?」
「戒指啊……」譚鱗甲捏起金戒指,向榜榜背後比劃著,「撿的。」
「撿的?」榜榜眼睛大睜,順著譚鱗甲的目光向身後看去,好奇道,「你們這裡,隨隨便便就能撿到金戒指嗎?」
「做夢!」譚鱗甲舉起戒指,對著樹冠里漏下來的陽光說,「你當大家都是馬大哈嗎?我在這住了六年也就撿了這一個,要不是著急離家出走沒準就還給失主了。」
「失主?」榜榜眼睛一亮,「是不是就是這個如夢啊?」
「那誰知道?」譚鱗甲收回戒指,在手上拋著玩兒,邊拋邊說,「也沒準。不過我從來沒聽過附近誰叫如夢,如夢如夢,聽著像古裝劇里的人,說不定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榜榜對這種事就沒有判斷力了,不過確實,他認識的同學小夥伴里,沒有一個叫「如夢」或者類似名字的,所以沒準兒,真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呢。
「那,我們怎麼還給她呀?」
「還什麼還?」譚鱗甲聞言一把攥住戒指,「都兩年了,還去哪找這七老八十的如夢老太太?再說了,咱們急著用錢呢!你不想找你媽了?」
「啊!找我媽。」榜榜突然想起來正事,聲音雖高,眼神卻明顯一暗。
「好了好了,」譚鱗甲看他傷心,把金戒指塞榜榜手裡,然後雙腳用力直接從地上站起來,這才又伸手拉榜榜,「走,找你媽去!」
倆人剛站起來,身上的土還沒拍乾淨,突然一個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牽著一條大狗攔住他們去路,並叉腰大喊:「小偷!」
榜榜第一個不高興,迎著小男孩道:「我們不是小偷!這就是鎧甲哥的錢!對吧鎧甲哥?」
一回頭才發現譚鱗甲臉色發白,額頭上汗出了一片,都是細泥土色的。榜榜不解,拉著譚鱗甲手道:「鎧甲哥,你怎麼了?」
譚鱗甲看著小男孩身邊的狗——黃色皮毛,油光水滑,到小男孩腋下那麼高了,不知道是天熱還說本性兇殘,大張著嘴伸著舌頭喘氣,口水滴滴答答落到他才填回去的土上。
「哈哈哈,他怕狗!」小男孩朗聲嘲笑。
「你胡說!鎧甲哥天不怕地不怕,才不會怕狗呢!」榜榜霸氣維護他的鎧甲哥,奈何鎧甲哥不爭氣,手在榜榜的手裡逐漸變涼,並有顫抖的傾向,急得榜榜心虛小聲問他:「鎧甲哥,你真怕狗啊?」
譚鱗甲用力咽了下口水,努力鎮定說:「榜榜,咱們走吧。」
聲音乾澀,聲帶抖動。
「不行!」沒想到小男孩十分難纏,尤其看出譚鱗甲怕狗后,更加得寸進尺,牽著自家大黃狗又逼近一步——譚鱗甲立刻拉著榜榜後退一步——再次喊道,「你們是小偷,不能走!」
「那……那你報警啊!」榜榜氣急了,如此道。
小男孩顯然沒料到兩個小偷竟然這麼有底氣,一時氣短。然而看到榜榜理直氣壯,又不願退縮失去高地,於是氣呼呼回:「我就要報警!」
「那你報啊!」榜榜毫不退縮。
譚鱗甲雖然不想被警察遣送回孤兒院,但更不願落到大黃狗口裡。而且此時此刻,所有注意力全用來警惕對著他流哈喇子的大黃狗,根本顧不上榜榜說什麼。
小男孩說著「我就要報警」,卻又氣呼呼地向二人甩手,說:「可我沒有手機!」
言語間好像他沒手機報不了警是譚鱗甲和榜榜的錯,氣得榜榜粗喘氣替他出主意說:「你不會用你媽媽的手機嗎?」
譚鱗甲又顧不上,他只怕小男孩甩手太狠,把牽狗繩甩出去。
「好!」小男孩用力道,「我這就去拿我媽媽手機報警,你們不許走!」
「我們才不會走!」榜榜也用力道。
於是小男孩一甩手跑了,嚇得譚鱗甲喊出聲:「哎哎哎,你的——狗。」
眼看小男孩不回頭,譚鱗甲的聲音一路下跌,最後只怕被狗聽到,和著口水硬咽了下去——還覺得嗓子里堵著石頭似的,費力急了。
榜榜挺身護著他道:「鎧甲哥你別怕,我保護……你。」
奈何沒勇敢到說完整句話,因為大黃狗對他們呲了下牙。
譚鱗甲抱住榜榜,用盡量平靜的、不會激怒大黃狗的聲音說:「榜榜你躲到我後面去,它要來,你就先……啊啊啊,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