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幻覺中的摩托車

  持續一周的颱風快要過去。不希望有人來敲門，不希望手機響起來，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我狹小安全的世界，就讓我盡情地沉溺一次。

  今天的天氣很陰，想你的時候感覺荒蕪。透過灰色與白茫茫交織的窗子玻璃，有暗淡的光照到臉上，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明與暗交錯的陰影輪廓，灰濛濛的輕薄皮膚，眼睛卻十分明亮。午後的時候天色突然變成深棕色，整個世界彷彿末日一般，有了想要去外面散步的慾望，可是剛看了幾頁書，天色便晚了，天空轉為了每天都會出現的深藍色。

  一遍又一遍聽蘇打綠的《小情歌》，這舊日的歌可以讓我回想起當初雪和霧瀰漫的時候，他在寒冷中交叉雙手，嘴角輕輕翹起來，溫暖地微笑，他寫道，再看我一眼吧。

  我的孤獨，是你隨手拂起的颱風。

  我在寫一本越來越封閉陰暗的書，承認虛構的羞恥，於是逐步刪除虛構的部分，而是將自己的身體一塊塊解剖下來填補。我感覺到眼前的光芒被血肉一點點掩埋吞噬，似乎沒有人可以理解它，是這樣偏執地完成它。也依舊偏執地在等待那個人，無論他是否存在。

  敏感纖細的少年寫敏感纖細的文字。

  朦朧的凌晨躺在床上，昏暗的異國房間，角落水仙的香味還在瀰漫，冰箱的喧囂聲突然停滯，於是心裡突然感到絕望。閉上眼睛想象太陽如何燃燒，宇宙如何浩渺，宇宙在誰的手裡，也許只是一個騙局，我死後哪裡也去不了。打開冰箱吃了很多高熱量的食物來滿足空虛的胃。可樂，薯片，泡麵，泡菜，巧克力，找到一切可以吃的東西，像一隻即將準備冬眠的獸，不去考慮漫長的沉睡醒來之後自己的處境如何。

  輾轉進入夢境，夢到你還是會對我笑，那能夠迅速有效撫慰我心臟的笑容，夢到你突然的生氣讓我手足無措，夢到你還是跟別人很好，夢到我在你身邊還是失去了資格，夢到我向自己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都願意待在你身邊，夢到我把你對我的好，還有我對你的記憶全部用保鮮膜包裹放到冰箱里，夢到多年前你乘坐的飛往大連的飛機墜毀在海裡面，於是海一般洶湧的悲傷霎時充盈我單薄的胸膛。

  醒過來，眼前並沒有你，也許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你，也許你早就死了。

  我在幻覺中看到一個人來接我走，帶我逃亡這個世界。他騎摩托車載我，我坐在他身後緊緊抱著他，他的背部好溫暖，足夠讓我藏後面盡情落淚。一條夏日公路橫亘在城市之間，隨迷離夜色鋪展開的田野飄蕩茫茫白霧，不遠處海岸升起的海霧，遠處狼嚎四起。在高速的行進中，五光十色的世界變成模糊的絲線，我終於感到安全，我祈禱餘下的一生都會在這樣的顫慄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