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颱風夜

  這個國度進入了颱風季節。

  如同那年大連的颱風。颱風暴戾肆虐，整幢房子在惶恐不安中搖曳，這樣的夜晚，整個世界陷入停電的巨大黑暗之中。我用透明膠帶封死被歇斯底拉扯著的窗子，舊的窗欞發出陳舊的碰撞聲，但依舊在漫長的時光里保護著我。我裹緊被子，用手電筒看小說至深夜，期間聽到路邊的法國梧桐被颶風攔腰折斷時清脆的斷裂聲響，整個世界如同末日般凄涼。

  翻到舊書里夾著的一根頭髮，蜷曲的淡棕色頭髮，是我在大學時代讀書時偶然掉落下來的，那時明耀還坐在我的身邊，下了課他要帶我去看電影……直到後來這本書隨著我跨洋渡海，這舊時的信物也一直默默跟隨。

  心裡想象著這樣的天氣如果和家人在一起的話可以圍坐在餐桌邊吃一頓火鍋。外面動蕩的世界只是為了映襯這個被父母庇佑的小窩有多麼溫暖。安全得連家裡的小貓也可以在身邊安然入睡。

  拉緊窗帘，一個人在雨聲中昏睡很久，沉溺在夢境的瑰麗之中，只有那裡才是超越現實與時代的桃花源，只有在那裡我的與生具有的慾望才像上帝的綿羊一般無憂無慮，那裡還有我兒時永盛不衰的夏日，只有那裡是自由而完美的烏托邦。

  我在那裡見到了許許多多已經告別了的人，我們還可以交談，甚至連遺憾都可以補償。我還夢到很久以後，漂泊的你終於在彼岸停靠。在那裡的國度也有深愛你的人。

  最後一次見顧明耀。在不久之前的大連。第二天清晨我就要離開這裡前往日本，他來見我最後一面。他那天特意穿了迷彩的短袖，換了好看的新鞋，可是有些不合腳，他途中買了一雙白色襪子穿上。

  是那些孤獨的夢境，我突然看到你，一想到此生與你永久地分離，我便難過得痛哭流涕。我好想和你待在一起，我一個人在這裡有一些害怕。

  在大連的最後一面我終於對你訴說我命不久矣，你對我說會陪著我人生最後這段時間。

  在這個世界我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別離。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記得你離開時候的笑臉。一剎那我們一同歷經過的一切全部作廢。

  飛機跨越海洋的時候我想知道那個世界會不會有海？像大連的海一樣，有你站白色的海邊。在那個世界我也許會失去此生的記憶。在那個世界我找不到我愛的人們。

  一旦死去就是永久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