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早餐的安慰

  一切的一切都是從2015年的大連開始。

  那一年我大學一年級。

  在校園連綿起伏的法國梧桐樹下，班級站成整齊的隊列軍訓。那個時候明耀就站在我的前面，明晃晃的陽光在他的頭頂閃爍，像時光一樣傾瀉在他的身後。

  愛上顧明耀的瞬間是當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神情冷峻，皮膚很黑，和我住同一個寢室，收拾床鋪的時候主動向我介紹他自己，我才得知我們的故鄉是相鄰的兩座城市，他的鼻樑高挺彷彿故鄉的青山橫亘在臉上，又突然像一把匕首插在我的心臟。我體內的基因記憶告訴我，他是性感而英俊健康的男子，你會愛上他，並且不可自拔。

  大學軍訓的夏夜裡，操場上男生們向女生吹口哨，有人在抱著一把吉他在操場中心唱歌，唱的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間》，晚風悵惘，空氣中浮動著少男少女荷爾蒙涌動的氣味，所有的人靜靜地聽著男生唱歌。我抬頭看到明耀昏暗的面容出現在我的世界里，他穿一件薄薄的黑色衣服，在黑暗中抬起頭看我，他的眼睛里有水底的幻覺，也許是肆意生長的水仙花。

  他似魔鬼的姿態出現，給予我天使般的安慰。

  那時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愛上一個男子。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封閉的故鄉小城，中學沉默寡言的少年，每天在小城塵土飛揚的馬路上騎一輛單車去上學，在學校解開一道複雜的數學題後會眯起眼睛看窗外純粹的陽光，心中並無雜念，整個世界是單純的，晚上回家有父親做的可口飯菜，獨自回到小小卧室，一言不發看窗外的暴雨侵擾或者雪花沉重無聲地覆蓋整座小城。

  2015年的夏天，我遇到明耀，日後我經常會想，我是否真的愛他，還是18歲的時候我註定會愛上一個人，以一種絕望的姿態，而這個人，是誰都無所謂，只要他是一個堅韌的男子，給過我一點溫暖，這是命運註定好的倉皇與盲目，這一生的悲歡喜樂也許一早註定。

  在大連的生活。早晨七點起床。去寒冷的水房用冷水洗漱，站在水龍頭前將頭髮沖得濕漉漉的。前一夜被洗乾淨的帆布鞋晾在陽台上，在晨光的沐浴下散發凜冽的洗衣粉香氣。在朝陽的燦爛陽光下看到明耀的身影。我們一起去食堂吃早餐，我總是點蒸騰著熱氣的小籠包，香味濃郁的茶葉蛋以及滾燙軟糯的小米粥。明耀也點一樣的。

  我始終清晰記得那時藍色的早晨，明耀坐在對面，嘴角像一個孩子般殘留白色牙膏泡沫的痕迹，他背一個迷彩顏色的背包，我們每個早晨都會一起吃早餐，我感冒的時候他會叮囑我喝熱粥，我曾經希望我的一生都這樣過下去。這只是生活中一個至為平淡不過的小片段，可是卻曾經佔據著我所有的心，控制著我所有的喜怒哀樂，在我呼吸的每一個間隙都要拿出來複習一遍，我曾經是這樣深愛著明耀。

  那天早晨明耀依舊坐在我的對面吃早餐，他吃得很快，我也不得不加快我的速度。我對他說，我知道有一個人，但並不是你的親人，這個人告訴我，他（她）愛你勝過愛全世界。

  我無法形容我對他的這份愛的來源，可是我知道因為愛他，我覺得自己是真實地在活著，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而非偽裝壓抑自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般活著。因為愛他，讓我覺得每個清晨都充滿了希望。

  明耀不可置信地笑了，說不可能。後來他一直追問這個人是誰，我卻始終沒有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