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一二六 貝殼的沙粒
好不容易空著肚子熬到晚上,楓葉也沒有白痴到想在大白天找到穿著黑衣的殺手。跟可惡的是,這個世道連可愛的兔子活得比人還滋潤。可憐自己整整一天光咽口水,喝水胃都疼的難受。
相比可愛的模樣肚子里發出的聲響簡直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對不起啊,我知道你很難受」,楓葉疼愛的撫摸著瞥了下去的肚子,這個肚子比難纏的小孩難伺候多了,「找點東西墊墊肚子好了」
楓葉找到一處水草肥美的地方,盤腿坐下,用力的拔出草根放到水裡洗白。
看起來好像拇指姑娘版白蘿蔔,小是小了點,多拔幾根湊成一根大蘿蔔。細細咀嚼,味道清涼了點,還是有點甘甜。多拔幾根今晚也能挨過去,楓葉想到。
突然,楓葉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是還沒吃飽?自己的胃口是越來越大了,把剩下的兩根扔進嘴裡.……不對不對,不是胃口大的問題。
這是,這是……
漸漸的,楓葉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腰慢慢弓在草地上,雙手緊緊拽著雜草,雙腳使勁蹬著地面。
「要死了要死了.……」
咬著雜草扭動屁股,肚子疼得要死了,好像一直安靜住在胃裡的洪荒猛獸從胃裡奔騰,一路穿過羊腸小道,肆意衝撞。來到大腸處,洪荒猛獸變成了赤熱的岩漿,想要衝出緊閉的火山口。
「嗯,嗯火山口要爆炸了」,楓葉緊繃身體,封閉的火山口就要裂開了。
「笨蛋」
就在楓葉快要放棄的時候,一隻輕巧的手掌拍在她發麻堅硬的腦袋上。
「誰叫你亂吃雜草,那雜草的根可是有毒素的,好玩不」,那人咯咯的笑了起來。
可惡,這傢伙明明知道自己不知道草根有毒,還躲在一旁看著,簡直就是惡魔。
「要要.……忍不住了……」,燥熱的液體就要噴薄而出,本來楓葉是有信心壓制住體內肆虐的『洪荒之力』,突如其來的驚嚇讓緊繃的身體出現短暫的放鬆,現在用一詞來形容楓葉的感受,只有火辣辣的『痛』。
「喂喂,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啊,堅持住我還扛著你不要拉在我的身上啊」,看著難受的楓葉一瞬間出現一幅解脫的微妙表情,二話不說扛起朝著最近的廁所跑去。
楓葉任由黑衣人扛著,憋著一臉快要瘋掉的表情,癲得更難受了。
「你能不能小點聲,你放那玩意就像千里蚯的咆哮聲你知道嗎?還以為千里蚯襲擊這裡了」,黑衣人躺在門外,還得警戒,他們非法入侵到別人家裡借廁所。
「哦哦.……還不是你這混蛋害得.我.……哦哦」,門板發出刺耳的聲響,那是指甲抓著門板過於用力劃出的。
「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雖然這人有性格點壞,不過這不影響楓葉的心思雀躍。他知道自己吃了有毒的雜草,並且帶她到這裡來。說明黑衣人從一開始就在自己身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的眼裡。而自己一直在找他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只是在一旁看著自己鬧的笑話而已。想想如今自己的一切,好像自己是傻子一樣。
「喂,你在嗎,喂」,直到剛才還有聲音,自己黑燈瞎火的坐在廁所里,心裡毛毛的。
「開玩笑的吧,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要是被屋主抓住了怎麼辦?」
處理完一切事宜之後,楓葉躡手躡腳摸了出來,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黑,像掉在墨水裡。屋內沒有能夠反光或者發光的物體,楓葉只能緊貼著牆壁。
每踩一步,地板就發出咯吱咯吱扼人深喉的聲音。那聲音不像楓葉的腳底踩出來,而是從身後傳出來的,一步一步靠近著自己。
沒事沒事,這是我自己的腳步聲,身後有什麼都是幻聽,幻聽。越安慰反越是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明知是自己的腳步聲卻是更加的害怕。
楓葉想念她的荒郊野外,想念陪伴她的星光,想念與她同眠為她哼唱安眠曲的小蟲子,想念在熟睡時讓她做噩夢的嚎叫。總比這該死的死氣沉沉的黑暗來得強,她就要被自己的臆想嚇死在那個混蛋遺棄的屋子裡。
不由祈禱道:來點光,她發誓再也不會讓烏雲遮住星光,因為光芒有點亮讓她睡不著覺;來點歌聲,她發誓不會再叫他們閉嘴,說實在有點影響睡眠質量,一睡下來聲音吵鬧過頭了;來點嚎叫,她發誓再也不會說鬼哭狼嚎吵死人了,時常嚇得她從夢中驚醒,那嚎叫能把人嚇死在半夜。
剛祈禱完楓葉就喜極而泣,莫非神明聽到了自己的祈禱,降下一道指引自己道路的光芒。
推開那道面桿寬的光柱,銀光鋪灑在身上。果然,最安心的是能夠看到天空腳踏著地面。
「現在沒有熱乎乎的包子,大半夜附近的鋪子也關得七七八八,這身打扮也也不太好露面。這些乾糧湊合著,起碼能夠填飽肚子」
黑衣人拿著包乾糧,應該是從自己的儲備糧里拿的,也不可能大半夜穿成這樣四處招人顯眼。
「怎麼,哭鼻子」,黑衣人湊近一看,眼眶紅紅的有點濕潤,莫非哭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楓葉突然衝上來,捶著他的胸口。
「你個混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害怕。還還.……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嚇死我了」
被搞得簡直有點莫名奇妙,為什麼自己要挺直胸膛讓這個小女生髮泄自己的不滿,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啊。
「噓噓,小聲點」,黑衣人抓住楓葉的手,太大聲,別忘了還在別人家的院子里。
頓時聲音是沒有了,「你……你..這是做什麼」
楓葉抱住黑衣人,將臉埋在懷裡。
楓葉微微抬頭,露出可憐楚楚的眼睛,「小聲點,不行?」,從緊貼胸膛的嘴唇里溫熱的氣息隔著緊身衣吹拂在他的肌膚上,莫名的.……癢得人發笑。
你說行就行,黑衣人翻了翻白眼。
兩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楓葉接過黑衣人的乾糧,撥開包裝紙,張開粉紅色的櫻桃小嘴咬了一口。真好吃,沒有華麗的外表,誘人的香氣,卻能感到充實感。
「我叫楓葉,楓樹的楓,葉子的葉,是浪跡天涯的孤兒」
「幹嘛看著我」
「你還沒告訴你的名字,如果連喜歡都要讓女孩子說出口是追不到漂亮女孩子,尤其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楓葉咯咯咬著乾糧。
看起來就像垂著雙腿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顆堅果,長著小嘴咯咯咬著的小倉鼠。
「你,是白痴嗎?」
「你真失禮啊,我看起來像嗎?」
「不像」
「為什麼,你又看不見」,能看到自己的蠢樣那才叫見鬼,正所謂當事人說不蠢時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個樣子而已。
「我···,不說就不說,樣子總能夠讓我見一下吧,這是最低的禮貌了」
「停」,楓葉說完制止黑衣人,「不要再說我是白痴」
「你這不是有自知之明,要是名字和面貌都告訴你,我做殺手的生涯也算完蛋了。沒準明天就能從河裡撈起兩具泡漲的屍體」
「我才不是那種為了小命出賣別人的卑鄙小人」,楓葉真的來氣了。
「那你還是抱住小命比較好,你要是死了不就是我間接殺了你」,黑衣人扭過頭懶懶的看著楓葉,「你說與不說,『傷害別人』和『找到我』都註定是免不了」
既然前提和結果不變的情況下,要是能夠保命,管他死活,這才是有效率的保命法。
「我啊,也不是什麼世面都沒有見過的無知小女孩,一個人流浪,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掉。一心漫無目的的跟著太陽,總想著有朝一天抓住什麼,才能從沼澤里爬到對岸。終於有種抓住線的感覺,卻上不了岸」
面對隨時都會死掉,依舊那麼從容樂觀。正因為隨時都會死掉,才能拋掉恐懼,不哈哈大笑,嘴裡說著小事小事,常有的事,不從心裡認可真的話真的就要死了啊。其實,是害怕的吧。
真堅強啊。
「和我不同,我是沙灘上一顆發黑,腐爛的石頭。隨時都會被拋棄卷進洶湧的海浪里,被虎視眈眈的惡魚一口吞掉,在充滿胃酸里痛苦死掉」
「你很堅強,和我不同,你是一不小心滾落到地上惹上一身塵土,遮蔽了經由貝殼痛苦千錘百鍊后形成的珍珠」
只等有誰能夠發現這顆不知自己的美麗,從沼澤撈起來而已。
「和一開始一身黑的石頭不同,不小心將那顆骯髒不堪的石頭當成同伴撈了起來」
黑色的石頭永遠不可能和貝殼裡的沙粒成為朋友,因為他是成為不了成為珍珠的黑石頭。光看著他就心生嚮往,之後,羨慕,嫉妒,然後,憎恨。
我是一個殺手,能做的就是保持距離。
這是黑衣人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殺人如麻,手中沾滿無數人的鮮血。好人壞人對他來說,同小惡大惡沒有分別,犯錯了就得死,懺悔啊悔改啊什麼的在地獄里做都一樣。殺人殺累了看到一條流浪狗,心血來潮買了肉包子丟到狗面前,看著狼吞虎咽的蠢樣冷血的面孔也會露出一絲放鬆的笑容。
那條蠢狗想著自己也有人關心的時候,自以為原來所有的苦難,都為了這一刻美好的未來,想想,這不也值了嗎。
然而,自己不過是厚臉皮,是犯了錯咬了人也會被一視同仁殺掉的蠢狗。
可這也不錯啊,楓葉想。至少黑衣人認為自己是一個殺人者,殺人者就是殺人,殺人就殺人吧,至少他還知道自己是能夠殺人而活著。
可她什麼都不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活下來?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要流浪?她是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蛋。
有的只是一股勁的樂觀,她知道自己除了保持樂觀其他的都不是。殺手,又怎樣,有像她這種小狗都會救的溫柔的人,也是自己的恩人。她是什麼都不懂,抓住想要使勁掙脫拚命吊住她的繩子,自己能做的就是笑著,纏著手臂,纏著腳跟,綁住身體,咬著也要爬上去。
我就是我,從不放棄,可除了樂觀向上空無一物的我,想要成為離太陽最近的人。
燃燒得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