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的腳
施碧媛和施玉媛一早來到女傭代理公司，跟女傭面試。她的名字叫Tina，個子不高，中等身材。她非常有禮貌，詳細回答完兩姐妹的問題后，也問了一些有關施老太太健康和生活習慣的問題。她非常樂意為她們工作，將下周開始工作。
離開代理公司后，施玉媛去市場買菜，施碧媛說她與朋友有約，不回去吃午飯，自己打車離開了。
在路上施碧媛感嘆著，香港的工作效率真高，一個星期就搞定請女傭的事情，如果在加拿大，大概要好幾個月吧。
實際上，施碧媛並沒有約朋友，她是要來醫院，與腦科醫生會面，看看掃描結果。施碧媛緊張地盯著醫生，等他開口。尹醫生皺眉頭，推了一下他的眼鏡，抬頭問：
「掃描結果跟你告訴我的，很不一樣。你的大腦有個類似疤痕的東西，你以前做過腦外科手術嗎？」
「沒有。」
施碧媛搖搖頭，聽不懂醫生想說什麼。尹醫生繼續，低頭看著報告說：
「你那天摔倒嚴重嗎？還是頭部受過傷嗎？」
「我不記得有，除非我很小的時候。」施碧媛皺眉頭，還是搖搖頭，比較想知道結果，直接問。
「所以我有老年痴獃嗎？」
「應該沒有，可能你的大腦有個疤痕，會被看成老年痴呆症的前期。我建議你回去問問你的家人，以前是不是有腦部受傷。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有疤痕，只要你的大腦正常運作，就可以不用理它。」
尹醫生抬頭，指著那張施碧媛看不懂的掃描片，她有看沒有懂的點點頭，緊張的確認問：「所以，我真的沒有老年痴獃嗎？」
尹醫生臉色變了，有點不耐煩，點頭說：
「百分之八十確認沒有，通常病情會有進展，但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你還是沒有癥狀，所以我相信你沒有。
我將與溫哥華的腦科專家分享我的意見，他們可以將我的掃描結果與他們的進行比較。」
施碧媛離開了診所，只是第一個專家的檢查結果，直到溫哥華專家也同意這個結果之前，她仍然不敢放鬆。
下周便是學校的舊生會，需要找一條裙子去參加，她現在獨自去逛逛。
購物是女生不需要學習的東西，它是女生出生就自備的『技能』。這是施碧媛回來兩個星期以來，第一次可以自己逛街，她很興奮，幾乎失控的買買買，很多東西在香港比起溫哥華便宜很多。
這時候電話響了，趙佑龍打電話給她：
「碧媛，你在忙嗎？今天不是說好要見面嗎？」
「對對對，差點忘了。我現在一個人在逛街，你想出來嗎？」
施碧媛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雖然昨天偶遇，但是本來今天真的就跟趙佑龍約好的。現在剛剛好，可以單獨跟他逛逛，她發了地點給他。趙佑龍滿心歡喜的回：
「好，收到了。我二十分鐘內到。」
施碧媛看了看時間，打了個電話給姐姐，說今天不回去吃飯。
她想：今天跟佑龍就好好聊聊，那些信是什麼意思？
不用二十分鐘，趙佑龍到了，施碧媛微笑看著他，手中大包小包的『戰利品』。趙佑龍趕緊伸手幫她拿，猶豫問：「碧媛，你逛完了嗎？」
「沒有呢，如果我逛完，那為什麼要你來？來做我的司機嗎？這也太過分了吧。」
施碧媛淺淺的微笑，搖搖頭，把手中一半的袋子給他。
「你逛很久了嗎？已經買了這麼多，我先幫你放上車吧。」
趙佑龍溫柔的微笑建議，施碧媛點點頭，跟著他走去停車場，她提議：
「那我們是要去其他地方逛？還是去吃個下午茶？」
「我都可以，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首先把購物袋放回車裡。」趙佑龍想一想，回頭走到施碧媛身邊，伸手把她手中的其他袋子也都拿走了。
在走回車的路上施碧媛走得很慢，當他們到達時，趙佑龍放好袋子后，他注意到施碧媛的腳後跟變紅了。他緊張地打開車門，要施碧媛坐下來讓他檢查，她一直說她沒事，只是鞋子擦傷了腳后。
「還說沒事，你看看，都紅了。」
趙佑龍語氣好像有點生氣，他連忙在車上找到創口貼，小心翼翼的幫她脫掉鞋子，貼好創口貼。他繼續說：
「不許再逛了，我們去喝下午茶吧。」
「佑龍，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施碧媛微笑側頭說著，想到四十幾年前，在高中時的他們，有一次趙佑龍不能送她回家，但是她好像被人跟蹤。趙佑龍當天的語氣就是這樣，關心則亂。（細節在第九章，十一月十五日的日記）
「我……當然緊張了。因….……因為是你。」
趙佑龍低頭幫她把鞋子穿好，抬頭看著施碧媛，她抿嘴引導說：「所以…？」
「我們去吃下午茶吧。」趙佑龍猶豫了一會，溫柔的看著施碧媛。
她心想：笨死啦，給你做好的機會，還不會說，還是已經不喜歡我了？！施碧媛心裡生氣，快步走了，趙佑龍趕緊跟著。
實際上趙佑龍知道他應該說什麼，但他很害怕，他仍然不確定施碧媛對他是什麼感覺，硬生生的把『喜歡你』這句話吞回去。
他們離開停車場，來到一個咖啡廳，一路上，施碧媛沒有正眼看過趙佑龍，看起來她是真生氣了。趙佑龍隨便點了一些蛋糕和兩杯咖啡，他小聲問：
「碧媛，你…在不高興嗎？」
「我…沒有。」
施碧媛撇開了臉，沒有看趙佑龍。他在努力找話題，繼續問：
「下周是學校聚會，你要去嗎？」
「也許吧。」
施碧媛還是冷冷的，趙佑龍低頭問：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施碧媛突然態度變了，搖搖頭說：
「這麼多年，為什麼你一點都沒有改變？你就不能把話說清楚？」
趙佑龍不語。過了很長時間，他們甚至喝完咖啡和吃完蛋糕，他們都沒有繼續講話。施碧媛打破沉默說：
「我還要去逛逛，你要跟嗎？」
趙佑龍傻傻愣愣的點頭跟著。
女人的腿很厲害，他們又逛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施碧媛才注意到趙佑龍有什麼不對勁，他走路緩慢，左手放在左膝蓋上。施碧媛趕緊回到他的身邊問：
「你怎麼了？我們回去吧。」
當他們回到車上時，施碧媛輕輕地檢查著趙佑龍的膝蓋，把褲管捲起來，他的膝蓋腫了，隱隱約約，有很多深深淺淺的疤痕。施碧媛有點嚇到，眼睛盯著看，趙佑龍趕緊把褲管拉下來。
本來趙佑龍覺得回家吃止痛藥就好，但是施碧媛堅持要去看醫生，他只好打電話約看看，他的家庭醫生，程醫生雖然本來今天休息的，但是接到趙佑龍的電話，馬上說他會回去診所。
到了診所，程醫生已經到了在等他們。施碧媛本來想扶著趙佑龍進去會診室，但是被他拒絕了，程醫生連忙過來攙扶。
「你怎麼弄成這樣？回來多久了。」
程醫生把褲管捲起來，搖搖頭。程醫生看起來很年輕，四十齣頭，但是因為他是接手他爸爸的診所，所以也很熟悉趙家人的身體狀況。趙佑龍被他這樣一問，有點為難，只好避重就輕的回：
「是我大意，一下子忘記了。」
「你這個粉碎性骨折，要好好照顧。畢竟你年紀越來越大了。你什麼時候又要動手術？希望這次找來神經科權威做的，這一次，應該會把在神經附近微小的碎骨拿出來，之後你應該就不會再有這種刺痛了。」
檢查期間，程醫生每一次觸碰到趙佑龍的膝蓋，他都會痛不欲生，但是他都忍著，不敢哼一聲。為的不是怕丟臉，也不是因為習慣了，是不想讓在外面的施碧媛知道。
打針已經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比起膝蓋的刺痛，那只是小事而已。針頭從膝蓋後進去，趙佑龍動也不敢動，等程醫生把葯推進去，把針拿出來。
趙佑龍勉強微笑說：「謝謝你，程醫生，特別回來給我打針。另外.……可不可以麻煩你，請不要跟我媽媽和外面的.……朋友說起。我不想她們擔心。」
「當然沒問題，這個借給你，改天再拿回來就好了。這幾天記得不要走太多路。」
程醫生邊收東西邊點頭同意，他從柜子里拿了一把他登山用的拐杖給他。順便扶他站起來，離開會診室。
看到趙佑龍出來，緊張的施碧媛馬上站起來過去扶著他。本來趙佑龍想要施碧媛自己先回去，但是她堅持送他回家。
他們來到趙佑龍的房子，他想去廚房給施碧媛倒杯水，施碧媛拉著他，趕緊幫助他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在他旁邊。
施碧媛嘆了口氣，開始說：「你的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這個沒什麼，就老毛病。」
趙佑龍摸摸自己的腳，勉強地微笑，他的演技一點都不好，施碧媛看得出來，那些都是手術的疤痕。她咬唇，開始告訴他：
「幾天前我媽媽才給了我，你過去三十年來寫給我的所有信。抱歉，她之前沒把它們傳發給我。我以前不知道你給我寫過信，我也不知道你在找我。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趙佑龍愣了愣，深吸一口氣，吐出：「原來。」
施碧媛關心的問：「你能坦白告訴我，你的腿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