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6年10月22日天朝l市an區b棟801

  李文傑茫然的坐在陽台,一動不動,任由夕陽的餘暉灑落在身上。一旁的桌子上,散落著吃過的泡麵盒子、衛生紙和碗筷,一台老舊的收音機不斷的傳出官方播音員的聲音,偶爾還會夾雜一些嘶嘶的聲音,地板上堆滿了空啤酒瓶-——以及一具沒了腦袋的骯髒的女屍。


  李文傑所在的樓層是9樓,高高在上,陽台就像他的一個小隔間,小包廂一樣,與世隔絕。而這幾天,他一直坐在陽台,像上帝一樣俯瞰著地面的眾生。若是在平日,優美的風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能給他帶來獨特的安寧和滿足。


  可如今,地面的世界只剩下了混亂和恐怖。


  一旁的收音機里繼續傳來著一個不知名的官員講話的聲音,這是如今李文傑和文明世界僅剩的聯繫了。好幾天前,這附近就收不到信號了,電視看不了,電話打不了,電腦也沒網,只有收音機還能勉強工作,然而他發現,所有的頻道都被官方給徵用了,全部被用來播報緊急通知。


  官方的通知大多是廢話,都是老百姓早就知道的事兒了,沒什麼新鮮的。但李文傑仍然堅持聽,因為他很害怕,害怕這死寂的孤獨。李文傑當過警察,有編製的。在他的警察生涯中,難免會碰到一些難纏的慣犯,這些慣犯對付審訊的經驗很足,心理素質也很好。李文傑這樣的小菜鳥,對付這些慣犯的方式只會用拳頭。然而這並不是什麼好方法,媒體很發達,社會也不認可使用暴力手段對付罪犯了。有經驗的警察會選擇將犯人扔進小黑屋,給吃給喝,就是卡著不讓人見他。一般過不了幾天,這些罪犯就都招了,心理素質再好也沒用。


  不知怎麼的,李文傑突然有一種自己也進了小黑屋的感覺,雖然這裡沒那麼暗,但他卻不禁回想起那些犯人悲慘的樣子。


  李文傑打了個哆嗦,他害怕了,他怕自己崩潰,因此他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收音機大多數時間播放的信息都很無聊,都是在重複播放官方無聊的通知,但偶爾還會不定時公布一些「最新」的,有關各大城市的消息。雖然無法驗證真假,但是時值此危難之際,李文傑也找不出比官方更可靠的信息來源了。


  或者說,李文傑已經沒有其他信息來源了。


  隔壁突然傳來幾聲喊叫,吸引了李文傑的注意力,他往下望去,一個黃衣女孩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向前奔跑,邊跑邊叫。她的身後,跟著幾個緩慢挪動的笨拙的『人』。隔壁顯然是在給這個女孩鼓勁,還揮舞起了一桿用拖把和舊衣服製作的旗子,希望她能逃脫那些「人」的魔爪。


  不過很可惜,李文傑一眼就看出,這個黃衣女孩已經跑不動了,那幾個『人』,官方稱為『喪屍』的生物,移動的速度並不快,甚至不如普通成年人步行的速度。但黃衣女孩和喪屍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被喪屍追上了。


  顯然,黃衣女孩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看到了隔壁揮舞的旗子,本能的向著這邊前進,渴望著生路。但心理上的恐懼感不斷的折磨著她,她不斷發出尖叫,這讓她吸引了大量的喪屍。或許她不知道,但聽了好幾天官方廣播的李文傑知道,喪屍對聲音極為敏感。大聲尖叫,只能吸引更多的喪屍。


  同時,黃衣女孩還面臨著生理上的考驗,她必須穿過一段空曠的馬路,才有可能到達這片居民區。不過即便她達到這裡也沒什麼用,李文傑所在的樓層是八樓,他不相信女孩還有這個體力爬樓梯。


  很遺憾,她發抖的雙腿沒能經受住考驗,摔倒了。


  摔倒之後,她仍然在尖叫,同時雙手扶著地,試圖再次站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她的身體素質太弱了,長時間的奔跑早已掏空了她的體力。


  隔壁又傳來了尖叫聲,那是一家三口,心地很善良的一家三口,他們也被困在了家裡,卻暫時是安全的,一直嘗試幫助那些樓下逃生的人。


  李文傑很嫉妒他們一家,病毒來襲的時候,他們一家沒有一個人感染,自己的未婚妻卻感染了病毒,變成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喪屍不會理會外界的一切,它們只知道吃,什麼都沒有眼前的食物重要,什麼都阻擋不了它們機械的步伐、撕咬.……

  女孩痛苦的叫喊著,這叫聲讓李文傑有點心煩,但李文傑也知道,她叫不了多久了,喪屍很快會把她吃干抹盡,這一幕,他最近見得太多了。起初,他還會傷心,會害怕,會流淚。後來,見得多了,也就木然了,甚至煩了。


  幾分鐘之後,地面上重歸安靜,喪屍們四散而去,留下了一堆帶血的骨頭。


  良久,李文傑收回了目光,從襯衣口袋中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盒,笨拙的抽出煙盒中僅剩的一顆煙,哆哆嗦嗦的點上,又哆哆嗦嗦的吸了一口,噴出幾縷白色的煙霧。


  尼古丁的味道,讓李文傑的大腦微微清醒了一些。他費力的起身,像一台老舊的機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隨後他順手掐滅手了中的煙頭,跨過酒瓶,跨過屍體,來到自家的洗手間。打開門,洗手間掛著的的鏡子里照出了李文傑現在的模樣:一張憔悴而蠟黃的臉,油膩的頭髮,凌亂的襯衣,領帶的下半截已不知去向,充血的雙眼略顯浮腫,滿臉的鬍渣顯得非常扎眼。


  「第幾天了.……」李文傑對著鏡子喃喃道,「我該幹什麼?」


  李文傑畢業於l市一所二本院校公安系,學習一般,不過畢業之後成功考取了公務員,分配到l市an區派出所,當了一位光榮的人民警察。他家境不錯,父母早早就為他準備好了一套婚房。結婚的對象是他大學的同學,兩人經過六年的感情長跑,終於修成正果,年底準備結婚。


  不過這婚顯然結不成了,因為他的新娘此刻正安靜的躺在陽台的地板上-——那具骯髒的無頭女屍。 李文傑獃滯的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試圖從那張臉上找出點什麼,但他只看到了滿臉的污垢。他下意識的拿起了一瓶洗面奶,擠了擠,空的,於是他換了一瓶,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擠了一點出來,往臉上塗抹。抹著抹著,他似乎想起要沾點水,於是他打開水龍頭,卻沒有水流出。


  李文傑看著沒有水流出的水龍頭,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開始發笑,接著是大笑,發瘋似的大笑。笑著笑著,豆大的淚珠就掉了下來,他又開始哭,哭的很用勁,淚水混合著泡沫,從他臉上慢慢流下來,劃出一道淚痕,然後一滴滴滴在地板上。


  李文傑哭了很久,哭到自己再也哭不出來之後,終於停止了哭泣,他站起身,打開抽水馬桶的蓋子,舀出裡面的清水,痛快的洗了一個臉,甚至還颳了鬍子。接著他來到卧室,脫掉身上骯髒發臭的外套和內衣,換了一身幹練的運動服。


  接著他翻箱倒櫃,找到了一個登山包,把屋裡能帶走的資源,罐裝水,速食食品,酒精什麼的,盡量的往裡面塞。收拾妥當之後,他背上登山包,拎起一把三十多公分長的西瓜刀,想了想,又拿起一把改錐裝在褲兜里。


  臨末,他再次來到衛生間,對著鏡子打量自己,臉色依然是蠟黃色的,鬍子一掃而光,精神了許多,頭髮卻依然是又長又膩。


  李文傑放下登山包,從衛生間的柜子里找到剪頭髮的刀,這是自己的未婚妻的,對著鏡子,卡擦卡擦一整亂剪,把油膩的長發剪掉,他想把自己的頭剪成一個學生時代的寸頭,卻沒成功。不過李文傑很滿意,雖然頭髮變得亂七八糟。


  「我一定要活下去。」李文傑扔下剪刀,拎起登山包,大聲的對自己打氣到,「還要回家,還要找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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