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燕婉凝思慮再三 於纖雲揣摩良策
早晨推開窗子,半空中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零↑九△小↓說△網】廊檐下的水塘中,浮動著幾片失去色彩的蓮葉。隨著幾朵浮萍,徘徊在整個秋季。回想著昨日在上書房外聽到的消息,婉凝的心裡就不是滋味兒。
當初楚君顥離宮之際,將全部朝政交付左相。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左相除了去上書房教授課程,然後處理幾個簡單的摺子之外,再無其他動作了。反倒是昨晚在上書房,竟是忽然召集了許多的大臣。
據婉凝後來回憶到,那些人當中,竟然有兵部府庫的那個小吏!要知道,這個小吏足可以證明。從府庫拿走金子,暗害陳國公主的人是王啟波。而並非什麼江苓嫣,這一切不過是王啟波的計謀。
可是事情到了這裡,並非結束。後來婉凝還派了楚雲宏去調查這件事兒,也曾那走過那錠金子,還有那本冊子。只是後來的這些事情,楚君顥並不知情。如果左相要除去自己,就可以拿這件事兒,說自己暗做手腳了。
天空中翻滾著灰色的雲朵,將原本要出來的陽光,硬是壓了回去。大約左相這幾天沒有理會自己,難道是在暗中調查自己?正當她左右思慮的時候,卻聽得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
當她開門的時候,卻看到了一臉焦急的何靜與蓮衣。她們匆匆而來,臉色都不是很好。婉凝還正說要找她們,可巧都來了。她向四周張望了一番,這才關了門子和窗子。
周圍靜極了,靜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何靜悄聲對婉凝說道:「姑娘所料不差,昨兒就有人去了王陵,說是拜祭皇後娘娘的。」這還倒是一個理由,什麼拜祭,不過是想要找個由頭,重新調查皇后的死因罷了。
婉凝實在是不明白,自己都已經離開了皇宮。怎麼左相還要跟自己過不去,他到底是何目的,非要除去自己呢。她來回走動著,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倒是有了些許發現。
自己以「回宮探視小青鸞」為由,再度入宮。而且還因為青鸞的教授問題,與左相發生了一些爭執。左相非但沒有勸解,反倒是任由自己做主。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左相的「欲擒故縱」之計謀么?
看著婉凝眉頭緊皺的樣子,一旁的蓮衣輕聲道:「大約這個左相想要輔佐慶王爺,做太子殿下。所以才想著,要這般對待姑娘的。」回想著當初左相對自己回宮的態度,不冷不淡,大約就是這個原因。
照這麼推想下去,必是左相想自立門戶。將自己打壓下去,畢竟自己是太子殿下一黨,左相可不想他的這份功勞,就這麼被掩埋了。至於他對自己的態度,大約也是忌憚婉凝是太子身邊的人吧。
是了,定然是這樣的。算是一次權利的相爭,而且太子遠在蜀國。如果左相要舉薦楚雲昭做太子,必然要把她燕婉凝給徹底除掉的。不然,左相何以如此用心,去教楚雲昭讀書呢。
「重新調查皇后死因,讓真相浮出水面,」何靜在旁提醒道,「左相一定是打的這個主意!他是要姑娘死呀——」聽到何靜說出這樣的話來,婉凝渾身起了一層冷汗,畢竟皇后是她害死的。
這麼說來,左相急忙著急大臣,原是為了這個事情。婉凝一時有些慌亂,險些昏倒在地上。幸而蓮衣及時扶住了她:「姑娘若要斬草除根,便對蝶兒——」她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是要婉凝殺了蝶兒,一次毀滅證據。而且當初,是婉凝要蝶兒下的手。
晦澀的秋雨,在空中密密麻麻的下著。累積秋來的寒氣,在琉璃瓦上,氤氳出一層水汽來。一方小小燭火,照映在梨花木桌案上。才剛晌午的天兒,就已經像是晚間了。
婉凝抬起頭來,望著天邊灰白的雲朵。終是拿起毛筆來,一條一條寫下自己的主意。然後打開籠子里的灰色鴿子,要鴿子帶去封丘,帶去纖雲的身邊。此時此刻,唯有纖雲可以幫助自己。
這都許多天了,仍然不見封丘的任何消息。婉凝要確定,封丘那邊是如何處理江苓嫣的。她這邊才可保證,接下來的路數怎麼走。其實不管如何處置,婉凝都不會再讓江苓嫣回宮。這一點,交付纖雲去辦。
至於宮裡這邊兒,她派了穩妥的宮人,對蝶兒嚴加看守。蓮衣說的沒錯,斬草除根為上策。可是婉凝還是想著留一條後路,如果江苓嫣再次回宮的話,是需要蝶兒作為人證的。
「姑娘還是下不了決心,」蓮衣在旁分析著,「既然有了纖雲的幫助,何必留著蝶兒的性命?如果到時候,被左相抓住把柄,難保蝶兒不會說出去!」誰都知道,蝶兒是一個牆頭草,隨風倒的人。
只是這件事情有些棘手,婉凝不得不考慮任何一種情況。她嘆息一口氣,對蓮衣說道:「那好吧,如果蝶兒背叛了咱們,就殺了她吧……」當初蓮衣就怕節外生枝,才要主張殺了蝶兒。
而今時機成熟,蓮衣再次勸說。可惜婉凝十分謹慎,不肯對蝶兒動手。蓮衣擔心這幾年的謀划落空,卻也只好作罷。她要保住自己和青鸞的命,只好對婉凝的命令聽之任之。
再者說來,當初如果不是婉凝的求情,她蓮衣早就命喪黃泉。如今追隨在婉凝身邊,不過是算作報恩罷了。何況蓮衣也不是什麼忘恩負義之人,他們西戎人最是重情重義。
看著蓮衣的神情有些落寞,婉凝便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對我好,只是咱們且先等著纖雲那裡的消息,再對蝶兒處置,如此也不算冤枉了一個好人呀——」
聽著婉凝說的這般有理,蓮衣對婉凝更加敬佩。【零↑九△小↓說△網】她拱手道:「我楊蓮衣誓死追隨姑娘身邊!」「但願他日太子登基為帝,你可就是大功臣了……」婉凝的意思,蓮衣的心裡是明白的。
不然當初,怎麼會選擇蓮衣教導青鸞,再送給太子殿下?一則可保自己的地位不變,二則也可保住西戎骨血。婉凝對蓮衣的恩情,蓮衣至今刻骨銘心。直到後來,蓮衣一直陪伴她的身邊從未遠離。
一旁的何靜看了此番情形,不覺咯咯的笑了起來:「你們兩個人,又是盟誓,又是表忠心的,怎麼就不想想王陵那邊,可要怎麼辦呢?」何靜一直守在外面,卻又沒辦法,阻擋左相的什麼祭拜。
聽了何靜的玩笑,婉凝也笑了。只是笑過之後,反倒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怎麼?他還要開棺驗屍不成?放心,他左相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如果被皇上知道,可是要滿門抄斬的……」
「我倒是有了個主意,」蓮衣眼珠子一轉,便附在婉凝耳邊悄聲言語。婉凝聽了面露難色,不料蓮衣又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然咱們性命難保呀——」
落花空自憐,秋涼夜難眠。潑墨月色下,融融湖水畔。一團團,誰憶往昔,離別苦不堪。黃葉一片,獨留曾經念。一方燭火后,點亮營帳內的念想。當纖雲將信箋讀完之後,心裡已然有了主意。
此時月色如洗,宛如空明澄澈的冬雪。王連瑛這裡剛剛服侍楚君顥休息,便被纖雲叫到了湖水畔邊,剛巧梁玉珍也在。纖雲便將信箋上的內容讀給他們聽,順便說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信箋上交代的事情,無非是兩件:一件是要纖雲務必想辦法,一定要陳國帶走江苓嫣。第二件事,就是要梁玉珍回到東麓,撫養慶王爺,並繼續延續陳國與東麓的友好關係。
信箋裡面說的很是明白,不用纖雲再解釋什麼。只是眼下要完成這兩件事兒,還需要王連瑛和梁玉珍的幫助。纖雲就是有了主意,也總要找人商議才是。按照信箋上的意思,越快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至於婉凝為什麼催促的這麼焦急,無非是害怕宮裡的左相,以他自己是慶王爺的師傅為由,揭發自己往日的行徑。倒不如封丘這邊,纖雲還是早些做決斷才可,如此婉凝那裡才會放了心。
不然左相果然要趁此機會,除去燕婉凝。姑且不論他是不是要替換太子,都是會對婉凝及其他人,造成一定的威脅。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婉凝,就是纖雲,王連瑛都不會好過的。
秋風裊裊,秋月皎皎。纖雲將信箋撕碎,然後看著它們沉入湖底。不覺對王連瑛說道:「叔父只要拖住皇上,讓我和公主在外面周旋即可。」根據纖雲的想法,只要王連瑛好生照顧楚君顥,其餘事情不用管。
「我可不要去回東麓,做什麼貴妃娘娘!還要撫養什麼慶王爺!」梁玉珍不待纖雲開口,便固執的拒絕道,「上次就是燕姐姐幫我逃出來的,怎麼這會子又要我回去?她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在梁玉珍看來,當初假死離開東麓。就是為求取自由,如今好容易安生下來。替燕姐姐除去政敵,怎麼還能再回去?再者說來,她本就不是什麼陳國的公主,豈不是讓人抓住了把柄。
記得前天封丘會盟大會上,江苓嫣就曾指認自己非公主,如今天下都知道了。她若回到東麓去,必然會引來非議的。不管怎麼說,梁玉珍絕對不會回去的,她要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當纖雲聽到梁玉珍斷然拒絕後,早就知道了她的性情。這一點,當初婉凝就曾提醒過的。風兒夾雜著湖水裡的藻荇,散發著悠悠的暗香來。纖雲輕輕撫了撫她的肩,低聲道:「你就是這麼,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的?」
救命之恩,對於梁玉珍來說。那次假死不過是婉凝的主意罷了,哪裡會是她的本意。何況她入東麓代公主出嫁,是為了報仇的。婉凝讓她離開,其實是保護楚楚君顥而已。
梁玉珍素來是一個直腸子,有什麼就說什麼。就算那次是恩情,可是當初她也替婉凝指認了江苓嫣的罪證,兩人之間就算不得什麼虧欠了吧。正當她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卻被王連瑛攔住了去路。
「你做什麼?讓我走!不然我就把你們所有的事情,通通告訴皇上!」梁玉珍想要自由,卻終是無法自己。她不明白為什麼,燕婉凝還會纏著她不放。但聽得身後的纖雲輕聲笑著,向她緩緩走來。
「公主殿下,你是不會說出去的……」纖雲站在她面前,慢悠悠道,「只是如今你若不聽姑娘的安排,只怕是你我都會死。」這句話說得沒錯,梁玉珍見纖雲說的極其認真,不覺站在原地陷入了思考。
枯葉伴著秋風,緩緩而落。西北而來的風,穿過遠處的山谷,發出嗚嗚的吼聲。封丘這塊山谷中的平原,伴隨著風雨的侵襲,而變得越發蒼涼。天空中的烏雲壓得很低,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
落滿黃葉小徑的山林中,纖雲將其中利害關係,一一向梁玉珍說明了。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從自己離開皇宮的那一刻,就再也脫離不開命運的糾葛。想要活著,就必須安穩的做她的貴妃娘娘。
只要梁玉珍做了貴妃,繼而撫育慶王爺。那麼宮裡所有的人,包括婉凝在內就都是太子一黨了。至此,左相身邊可就是沒有任何砝碼。就算是左相想要孤注一擲,也總抵不過太子的權威。
因為當初太子的位置,就是婉凝推舉上去的。她怎會甘心,讓左相除去自己,轉而讓身邊的慶王爺登上東宮之位。換句話說,只要是跟在婉凝身邊人,都是跟太子在一條船上的。
這麼說來,梁玉珍彷彿明白了宮裡的形勢。就是左相要替換太子,想要從皇后之死入手,除去太子一黨,他好自己做大。「只是我不清楚,這個左相什麼目的,非要與太子作對?」
「目的?他不過就是想要他的學生,做太子,」纖雲深吸一口氣,好像可以看到宮裡的左相,得意洋洋的神色。還能有什麼目的,其實就是宮裡的權利相爭罷了。
慾望,權利,利益。宮裡誰不是為了這個而活?當初後宮中,想要做皇后的江苓嫣,不惜引西戎入京都,換來最後的京都淪喪。朝堂上,想要廢除太子的左相,又會做出什麼呢。
「為了免除後患,姑娘必須這麼做,」纖雲撫了撫額角的劉海,繼續說道,「如今江苓嫣被你刺了一劍,氣虛體弱。你便趁此機會,要陳國國君替你做主,秘密押解江苓嫣——」
剛剛接到信箋的時候,纖雲就是如此想法。她不知道梁玉珍是否會答應,也不知道陳國國君能否被說服。如今與梁玉珍一番長談,纖雲認為梁玉珍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秋風吹動著樹葉瑟瑟作響,纖雲不覺打了一個噴嚏。梁玉珍見此,不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點頭答應著:「雲姐姐放心,我會說服國君的。」聽到梁玉珍這麼說,纖雲便放下了心。
遠處山頭黝黑,唯有營帳外的篝火還在晃動。偶爾幾個來回巡視的士兵,保護著各自國君的安危。一旁的王連瑛低聲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快回去,不然被人發現可就完了——」
抬起頭來,看著沒有月亮的天空。纖雲方才微微點頭,拉著梁玉珍的手再次叮囑道:「你,我,還有姑娘的性命,就全都在公主身上了。公主務必小心行事,我等著公主的好消息……」
目送著梁玉珍離開之後,纖雲這才覺著睡意漸濃。她同王連瑛一面走著一面告誡他,一定要看護好楚楚君顥,萬不可讓他出來攪亂計劃。不然前功盡棄,宮裡的婉凝可就真的丟了性命。
「站住!」一柄利劍架在纖雲的脖子處,她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寒意。回過頭去的瞬間,竟然是蕭易寒!她剛要思慮著如何回話,卻已被蕭易寒綁縛雙手,然後同王連瑛一起,押回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