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柳子煜悔恨往昔 元汐月慘遭誣陷
一片雪花,隨風飄散。宛如人間的傘,墜落在紅塵之中。輕盈,婉轉。夾雜著繼續冬季的腳步,輕輕緩緩的邁入陳戈嶺。於是山谷中尚未融化的積雪,便又被重新覆蓋期間。
飛華瓊林,粉妝玉砌。似乎都不足以比喻此刻的美景,只是記得那年的雪花飄落,記憶深刻。醒來的時候,只覺著頭腦發昏。眼前還是一片模糊,直到飲下一杯暖暖的茶水,方覺清醒一些。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眼前的姑娘,看起來甚是陌生。白皙的臉頰上,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笑著的眼眸,讓柳子煜此刻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儘管,姐姐只比自己大半個月。
還是柳絮紛飛的時節,暮春將近。是姐姐帶著自己,穿過林間小徑。來到一片清澈的湖水旁,泛舟蕩漾其間。令人難以忘懷,可是柳子煜看得出,姐姐並不快樂。
柳絮沾染了姐姐的髮絲,卻是落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淚珠有些渾濁,夾雜著深深的思念之情。那時的姐姐年芳十六,被掖庭選入皇宮做秀女。過些日子要入宮去了,姐姐想著要帶他最後一次泛舟。
以往每年春季,姐姐都會帶著自己來到這裡。泛舟小湖,傾訴心事。然而這卻是最後一次了,明年的春天,再也不會有人帶自己玩了。想到這裡,柳子煜的心裡一陣酸酸的。
「姐姐不在身邊,小弟要學會照顧自己,」姐姐顫抖著聲音,壓抑住內心的苦楚。她愛憐的撫著柳子煜的肩,上下打量著自己這個小弟。自小姐弟二人一處長大,如今怎忍分離。
柳子煜伸出小手,撫去姐姐眼角的淚痕。拍拍胸脯道:「姐姐放心,我已經長大了!父親還說,等到我十八歲,就讓我進宮做侍衛呢……」那時的柳子煜,信誓旦旦的以為,自己可以進宮保護姐姐。
應該,算是幸運吧。柳家姐姐入宮不到一年,便坐到了皇后。還看到了入宮為侍衛的柳子煜,加上父親在朝為宰相。於是柳家在宮裡,變成了一手遮天。為了保住柳家,柳家父親大肆屠戮御林軍。
一切所做的目的,都是為了柳家的地位。好讓柳子煜做御林軍統領,從那一刻起。柳家才真正站穩腳跟,那一年柳子煜十八歲。柳皇后本欲勸阻父親,卻只能是順應所謂的形勢。
若說是無奈也好,變了人心也罷。柳皇後面對身邊的妃嬪,利用手邊的權利。將她們一個一個打壓下去,總之有柳子煜和父親在。柳皇后什麼都不怕了,只是她從未想過後果會如何。
因為江苓嫣的一場陰謀,因為楚君琰的引狼入室。柳皇后最終難逃厄運,奄奄一息的時候。連柳子煜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大約,這就是報應。是蒼天,對柳家的懲罰。
就是當年對御林軍的屠戮,讓柳皇后心有餘悸。更是讓柳子煜難以忘懷,這段往事深埋心底。卻總歸,在夜裡讓他睡不安穩。尤其是姐姐死後,柳子煜越發覺這,是冤魂索命而來。
薄薄的烏雲,壓抑在半空,蒼穹之中,懸著幾顆寂寥的心兒。究竟是夜幕的孤獨,還是心兒的凄楚。劃在空中的北風,像是一道傷口。深深地刻在曾經的回憶中,讓人不忍卒讀。
如果一切還可以重新來過的話,柳子煜希望。可以在春天的黎明,看到湖邊停著的那艘小船。還有姐姐熟悉的面容,微笑的眼角。他寧可不要什麼地位,他只要和姐姐團聚就好。
只是人生沒有如果,那些悔恨的話語。只會在回憶中,慢慢消磨著他的心扉。面對前來質問的王啟波,他真的沒有任何言辭。是他們柳家,害得王啟波家破人亡,柳子煜無言以對。
還能說些什麼,多說了也是無謂的借口。王啟波上前抓著他的肩,惡狠狠的罵道:「你還我妻子,你還我女兒!柳子煜,我尋你十數載,你卻還活著!當真是蒼天無眼?」
言辭之間,透露著王啟波滿滿的怨恨。只是此時對於柳子煜來說,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那場大火中,他費勁全力逃了出來。尋得父親的時候,卻已經是滿目瘡痍。
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父親。懷著內疚的心,柳子煜當真是想著,當時被凍死在山谷罷了。「活著才有希望,」顏舜祁的話語,輕飄飄的在他耳畔響起。他最厭煩,聽到這種垂頭喪氣的話。
何況眼下這種情況,是不容許出現內訌的。不然復國這樣的任務,如何完成。看得出來,王啟波滿腔的怨恨都發在了柳子煜身上。他抓著柳子煜的身子,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窗外風聲依舊,偶有幾株樹枝被大風雪壓彎。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王啟波怒目瞪著柳子煜,似乎要將他吃了似的。「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顏舜祁伸出手來,攔住了王啟波。
房間里此時,除了巧巧以外。柳子煜,王啟波,顏舜祁和楚君顥都在這裡了由此看來,復國的任務在他們之間。儘管王啟波和柳子煜有些仇恨,卻終究抵不過國讎家恨。
顏舜祁慢慢坐下,抿了一口茶水。轉而對王啟波說道:「如果復國后,讓王兄再做報仇打算,王兄以為如何?」他一面說著,一面放下茶盞。屋子裡靜靜地,只有炭火發出噼啪聲。
榻上的柳子煜因為並未痊癒,發出了幾聲咳嗽。他看著眼前這幾個人,心裡越發覺這自己愧疚。遂拖著病體下榻,對著王啟波跪倒:「我替父親,替柳家向你贖罪……」
本來還要拉攏柳子煜,怎奈他竟然如此軟弱。這倒是與昔日的果斷,全然不同。顏舜祁看得出來,柳子煜似有退隱之意。只是失去了柳子煜,會失去一半的力量。
畢竟曾經,柳子煜是御林軍統領。如果他能夠召集原來的御林軍,與宮裡的林一凡匯合,會比較輕車熟路的。王啟波哪裡,只負責外圍的兵馬就好。柳子煜這裡,斷然不可放棄。
「柳將軍如果要贖罪,不如聽聽我和楚兄的看法,」顏舜祁說著,便使眼色與楚君顥。一直沉默寡言的君顥,這才走到柳子煜身邊。借著昏暗的燭火,將那封信件拿了出來。
天色陰沉,幾朵鉛灰色的雲朵游弋空中。渲染出一份悲涼曲調,將冬季的寒意,增添了意味十足。經年憔悴,歲月不堪留戀痕迹。往事還如曾經,寥寥寒風浸染一夜滄桑。
小小的燭火,映照著房間里的一點光亮。沒有炭火,屋子裡分外冰冷。不時有寒風,鑽入窗戶。將本來單薄的房子,吹得愈發透骨了。燭火左右晃動著,彷彿是在嘆息一段過往。
回想著白日間的事情,汐月哭了一遍又一遍。委屈的眼淚,在她的眼眶裡來回打轉。然後鼻子一酸,好似珍珠一般滾落臉頰。是因為元易斌冤枉了她,還是因為自己不夠堅強。
此時窗外月隱西山,漸漸遠去的歲月,尚且還在徘徊。當汐月手中的燭台還在,當她的怒火還未完全消散的時候。卻看到哥哥元易斌站在門口,已經在冷冷的看著她了。
汐月手兒一松,燭台被摔落在地。隨後便看到元易斌大步走來,轉而抱起被汐月砸昏過去的陳紹萍,默默的轉身離開。他的眼眸中,透露著一份怒意。是對於汐月的抱怨,還有無言的指責。
燭台上的血漬,昏倒在地的陳紹萍,還有汐月腳下的那把匕首。這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在告訴元易斌。都是汐月所為,汐月想要對陳紹萍下手。匕首和燭台,說明了一切。
看著元易斌離去的背影,汐月頓時淚如泉湧。她趕忙跑上前,攔住了元易斌,含淚問道:「哥哥是在懷疑我,對她下的毒手?真是可笑,我為什麼要害她?哥哥你從來,都只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的汐月,很想要解釋給元易斌聽。其實是陳紹萍對她下手,汐月方才要自我保護的。只是元易斌並沒有太多時間,去聽汐月解釋什麼。他看都沒看汐月一眼,便徑直往廂房走去。
起風了,吹襲著院子里的枯枝老藤。像是在嘲諷汐月的無助,這到底算做什麼?汐月什麼都沒有做過,卻平白無故被元易斌誤會。難道她和哥哥間的兄妹情誼,還抵不過一個外人?
倘或還是在皇宮,元易斌哪裡會顧及陳紹萍?一個妃嬪,一個御醫。而今不知算做好事還是壞事,因為所謂的宮廷政變。而將陳紹萍送到了元易斌這裡,卻是害得汐月如此辛苦。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卻像是一把刀子。時時刻刻,在剜著汐月的心口。她不明白,為何元易斌會如此對待自己。她的腦子裡亂亂的,只想著儘快趕走陳紹萍。留下她,只會是禍害。
想到這裡,汐月便起身去往書房。她知道元易斌在為陳紹萍治病,原先陳紹萍身子虛弱,這回又受了寒意。元易斌定然會在旁照顧的,汐月的腳步越走越快。心兒,卻是滴血般疼痛。
曾幾何時,哥哥答應過自己。要照顧自己一輩子,就是當初自己被貶為庶民。哪怕後來知道,這件事是哥哥暗中所為。汐月也才知道,是哥哥在保護自己。如果自己沒有貶為庶民,相信火海中,會有自己的屍身。
其實仔細想來,哥哥對自己還是最好的。只是這個可惡的陳紹萍,三番兩次的打擾自己的生活。本來以為,大火會燒去一切的。可是誰知道,陳紹萍還會活得好好的。
半夜的時候,天空中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敲打著窗戶,攪擾的人們睡不下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天空中又颳起了一陣冷風。風雨交加,更是將寒意渲染了層層疊疊。
廊檐下的燈籠,在風雨下來回搖擺。透過絲縷燈光,汐月看得出來。細密的雨絲中,還夾雜著紛紛揚揚的雪粒。看樣子,天氣更加冷了起來。她不覺裹緊了身上的衣衫,加快了腳步。
廂房內靜悄悄的,雖然有些單薄的味道。卻是暈染無限溫暖,比起外面的風雪夜,倒是顯得宛如春日了。汐月掀開門帘子,繞過大插屏。便看到一座大火爐,正在燃著旺旺的炭火。
炭火內的火苗兒,雖然躥得老高。卻是被細籠花蓋子,蓋的嚴嚴實實。如此才不會讓炭火噴出,由此可見元易斌的用心。想著自己在冰冷的房間內,還用不上這麼貴重的炭火,汐月頓時怒火中燒。
當初元易斌在宮內做御醫,每年冬季可以領到一些炭火。而今西戎霸佔皇宮,元府的炭火,更是難求。就是汐月這裡,炭火用的也很節省。她為了讓元易斌夜裡讀書,都省給了他。
炭火本來極其普通,只是西戎入住皇宮。加上端木瑞平病體加重,便將京都城內的炭火全部買斷。只供應給宮內西戎皇族,於是今年冬天顯得特別難熬。汐月也是能省則省。
可是自從陳紹萍進了元府,那些炭火都給了她用。汐月更是對她憤恨的緊,看著炭火燒的噼噼啪啪。汐月便沖著外面喊著:「來人!把炭火挪到書房!」書房內,是元易斌常去之所。
有的時候,元易斌讀書到深夜。這麼冷的天,沒有炭火怎麼可以?汐月到底是心疼哥哥的,為了一個陳紹萍,還真是不值得。當小丫鬟預備來抬走火爐的時候,卻是被元易斌擋了下來。
「她如今病著,」元易斌低聲道,「莫要胡鬧了,趕緊回屋休息吧。」「我胡鬧?」汐月揚聲高喊,委屈道,「我都是為了哥哥你!你寧可凍著也要給她添炭火,她算什麼?」
在元易斌聽來,汐月滿腹的委屈無處訴說。可是陳紹萍的病情不容耽擱,在元易斌看來,照顧病人理所當然。只是汐月的不理解,讓他很是苦惱。何況汐月又對陳紹萍下手,著實讓元易斌無奈何。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元易斌並沒有說出什麼來。他只想著好生照顧陳紹萍,用以彌補汐月對陳紹萍的虧欠。可是元易斌究竟是錯了,錯在不應該輕信自己的眼睛,最終害了汐月。
「身為大夫,自然要治好病人,」元易斌耐心對汐月道,「等她醒來,我自會向她解釋。你以後要收收你的性子,何況她已經很不容易了……」疼惜陳紹萍的心,開始在元易斌心裡慢慢生根。
姑且不論昔日的陳紹萍身份如何,眼下她的處境讓人可憐。憐憫之際,元易斌卻是多了一層關心之外的情懷。他甚至希望,照顧陳紹萍一輩子。不讓她再受任何委屈和傷害。
「解釋?解釋什麼?」汐月立刻反駁道,「是她拿了匕首要殺我,我才把她打昏的!哥哥怎麼就不信我?還要救她?」誤會,委屈,傷心。此時此刻的汐月,恨不得將陳紹萍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