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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燕婉凝沉默應對 於尺素頗有心計

  早晨的時候,空氣有些薄涼。半空中,飄散著薄薄的霧氣。籠罩著蒼穹之昂,看不到一絲太陽的光輝。一切變得寡淡無味,就連平日里溫暖的回憶,也在此刻漸漸淡漠下去。


  因為天氣的緣故,婉凝又染上了風寒。不住的咳嗽,讓她本來虛弱的身子。變得更加酸軟無力,又恰逢巧巧來找君顥。兩人已經去往陳戈嶺,所以玉池只留下了婉凝一人。


  幸而初晨找了一個郎中,每天為婉凝把脈熬藥。接著咳嗽了四五天,婉凝只覺著頭腦發昏。眼睛酸疼的緊,看東西來本來就不甚清晰。而今更覺模糊一片,彷彿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儘管君顥臨走前,交代了初晨好生照顧婉凝的。可是初晨還要顧及店面,而且晚妝哪裡也要照看穆辰宇。於是白天的時候,房間里只剩下了婉凝自己。她醒來的時候,只覺著嗓子里都在冒火。


  這個時候,婉凝第一個想到是纖雲。以往自己生病的時候,都是纖雲在照顧自己。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纖雲過得如何。她反倒是不希望君顥過來,那樣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會更讓君顥傷心的。


  一連喊了幾聲,不見半個人影。她也很是明白,自己到底在別人家的。初晨還有自己的活兒,怎會寸步不離的守著自己。倒不如一切自己動手的好,她便強撐著身子,準備起身自己倒水。


  卻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朝這裡走來。緊接著,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內:「還真是可憐……」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眼前,讓婉凝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暖意。就在她準備接過茶杯時,卻忽然住了手。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里,頓時想起了初入宮廷。自己在浣衣局的時候,那個被踢翻的小火爐。噴濺出來的火花,像是噩夢一般烙在自己臉頰處。那一幕場景,她今生無法忘記。


  像是晴天霹靂一般,敲擊在婉凝的心頭。她頓時怔在哪裡,然後慢慢的往後退了兩步。隨後回過神來,茫然的問道:「你是,江,苓,嫣?」這個名字,許久不曾喚過了。


  明知故問的話題,卻在婉凝聽來甚是可能。她並不希望如此,到底還是見到了江苓嫣。在搖川的時候,自己好不容易逃出她的手掌心。如今怎麼,又落在了她的手裡?

  或者說,她怎會來到玉池?直到此時,婉凝才明白過來。江苓嫣為何要追殺自己,其實也是為了她的所謂后位。唯恐君顥復國以後,將自己冊封。那麼對於江苓嫣來說,一切都是徒勞。


  好有心機的江苓嫣,她此番來到玉池。便是趁著君顥不在,對自己下毒手的吧。想到這裡,婉凝不覺心兒一緊。果然如此的話,那麼自己就很危險了。左思右想,婉凝不覺握緊了手裡的金簪。


  「喝點茶潤潤嗓子吧,」江苓嫣一面說著,一面將茶水放在桌案上,隨後和氣地說道,「我不會在茶里下毒,不然君顥來了,定然會懷疑我呢……我怎會自找苦吃……」


  聽著江苓嫣說的話語,婉凝更覺口渴難耐。可是她咽了口唾沫,終究還是忍住了。「你要做皇后,沒有人攔著你,」婉凝平緩了語氣,說道,「我只是,可憐你而已……」


  時間流逝的很快,在寂靜的日子裡。唯有窗台上的梔子,開的安然恬靜。還是君顥離開的時候,為婉凝備下的。日子彷彿回到了正陽殿的時候,陽光正好,揮灑其間。


  安靜的坐在床榻上,聽著梔子合著陽光破碎的聲音。婉凝只覺著光陰漫長,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舊的歲月。斑駁的影子,殘留在牆頭。她本不想與江苓嫣多說什麼,卻還是無意間聽出了一些端倪。


  「幸而我在兵營里呆過,」江苓嫣說到這裡,頗有些得意,「不然怎會召集兵馬?對於君顥來說,復國有望!到時候宮裡宮外,可都是我的人。相信蕭易寒,會擺平一切的!」


  這番話聽在婉凝的耳里,頓覺有些不可思議。怎麼這個「蕭易寒」的這個名字,聽起來分外耳熟。是了,君顥曾經提起過的。記得蕭易寒是一個判將,也曾在蕭易寒的麾下效力。


  至於是何緣故離開兵營,有的說法是蕭易寒不滿蕭易寒,有的說法是蕭易寒的家人被蕭易寒所殺。更有甚至,說是蕭易寒本就喜歡江苓嫣。所以,這才幫助江苓嫣的。


  眾說紛紜的說辭,已經分辨不清了。不過至少肯定一點,就是蕭易寒在京都。做的是江苓嫣的眼線,那麼之前君顥的分析沒有錯。他們都在等,等到西戎內部叛亂的時刻。


  於是各自為主,各自找尋出路罷了。即便復國后,江苓嫣也會有自己的人。這就是她的打算,可惜江苓嫣為人太過得意忘形。比如說這次見婉凝,便說破了自己的計劃。


  以至於到後來,江苓嫣的一敗塗地。皆因為自己太過大意,她總是如此。在宮裡的時候,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受害者。逃亡途中,卻漸漸顯露出自己的所謂「軍事天才」來。


  可惜水滿則盈,月滿則虧。江苓嫣始終沒有明白,為何自己會敗在君顥手上。正如婉凝曾經說過:「君王喜歡漂亮的女子,喜歡聰明的女子。卻不喜歡,既聰明又漂亮的女子……」


  是了,女子漂亮則魅惑君王,女子聰明則蠱惑君心。倘或是聰明漂亮的女子,則會禍國殃民的。這是婉凝總結下來的定例,似乎頗有一番道理。而江苓嫣,恰恰碰觸了這條紅線。


  「婉凝,救我……」江苓嫣苦苦哀求的神色,與當初得意自滿之情形大有不同。此時此刻,江苓嫣才曉得什麼是後悔。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於是那枚烙印,深深烙在江苓嫣的臉頰處。


  時光飄零輾轉,婉凝回想著江苓嫣的所謂計劃。不覺冷冷笑著:「我若死了,還要有你陪著。咱們姐妹,還真是殊途同歸。」夜霧下,甚至可以聽得到寒風瑟瑟的聲音。


  當江苓嫣離開的時候,婉凝方才不慌不忙的找來初晨。於是一封書信,交付遠在京都的尺素。要她小心蕭易寒,然後儘快最好準備。茫茫天際,回蕩著希望的曙光。


  小樓微寒,依稀可辨當年的情境。隔著長廊上的紗帳,甚至可以看得到,去年的此時此刻。小徑深處,第一次見到林一凡的場景。夜色闌珊,只記得那個冷漠的身影。


  因為有著共同的任務,共同的命運也便由此開始。當自己坐著大紅花轎,回望著那個守護自己的男子時。一陣暖流湧上心頭,她不會忘記。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是林一凡陪伴著自己。


  對於尺素而言,林一凡是一個固執的人。固執到,非要帶自己離開京都的那個人。只是自己的任務即便完成,也無法與他在一起。她已經是風中凋零的花朵,誰還會在乎呢。


  退一萬步說,即便林一凡不在乎。可是尺素卻總覺自己,再也無法與林一凡一起。往昔的美好,再也不復存在了。黃昏后的夕陽,慵懶的掛在山頭。灰暗的色彩,有些無精打采。


  展眼望去,卻不見任何希望可言。反倒是屋子裡,不時傳出沉重的咳嗽聲。算起來,端木瑞平的傷毒已入肺腑。只需要靜心等候,一切便可安好。只是不知道,林一凡那裡怎麼樣了。


  很快,屋外傳來腳步聲。是端木焜走了進來,但見他眉頭緊皺,看起來似乎有不好的事情似的。不過隨後,端木焜便展顏笑著:「姑娘大可放心,林公子在府內過得甚好。」


  適才端木焜緊皺的眉頭,怎會騙得過尺素。她有些焦急,卻又冷言笑著:「王爺怎可,如此欺騙與我?倘或如此,這個王位也便只有給端木康了!」平素心細的尺素,一眼便看透了。


  暮色微微寥,將白日間的一絲絲暖意,盡數散盡。獨獨剩下凄冷的北風,尚在空蕩蕩的蒼穹中來回遊盪。對於尺素來說,端木焜是騙不過她的。只是這番說辭,又該如何。


  起初在來的路上,就是想了許久。要不要說起端木蓉的事情,而今被尺素看穿。端木焜更覺尺素很會揣摩心思,一時不敢大意。何況要父汗死,其實也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不過事已至此,也由不得端木焜說什麼了。他笑著搖頭,對尺素說道:「林公子說要找姑娘來著,我怕暴露目標,這才攔了下來……」他說著,拿了一封書信,遞於尺素看。


  是了,乾淨秀麗的字體。的確是林一凡的手筆,尺素捏在手心,頓覺溫暖如春。她知道,要想和林一凡再見面。唯有等著端木瑞平死去的那一天,於是這種守候,變得愈發漫長。


  窗外的枯木,被風兒吹得左右搖晃。映照在木格窗子上,晃動著斑駁的碎影。宛如歲月的痕迹,殘留在一本叫做命運的書本上。誠如後來,尺素在寺廟裡的日子,可謂是淡然如水。


  「元易斌明天便會進宮。」端木焜也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可是他不會知道,元易斌是東麓的人。這層所謂的「孝心」,同時也會被懷疑,端木焜和東麓勾結。尺素的用心,他不會猜得到。


  翌日清晨,乾枯的老樹之上,覆蓋著一層雪白的霜露。被冷風凝固在枝頭,像是好看的薄薄霧氣。這種景象被稱作「霧凇」,只有在北國才看得到。尤其是到了白天,更覺宛如仙境。


  彷彿無意之間,大自然在冬日間。精心編織著一幅美麗的圖畫,有些冰凍的美麗。加上一層又一層的北風呼嘯,更是增添了一份情趣。渲染著臘月的顏色,頗有粉妝玉砌之感。


  仔細聆聽,還會聽得到霜露瑟瑟的響動。像是低聲的嗚咽,又像是呼呼啦啦的風聲。這一片美景,倒真是讓人醉了。不遠處,元易斌穿著醫裝,跟隨著內侍來之宮內。


  這是西戎佔據皇宮后的第三個月,也是元易斌再入皇宮。曾經大火紛飛的回憶,在他腦海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迹。而今再去看來,皇宮雖然經過修葺,卻到底多了一份凄涼。


  迎接他的是於尺素,她莞爾一笑:「元大人,別來無恙?元姑娘和陳姑娘怎樣了?」一連串的問題,倒是讓元易斌更覺光陰易逝。以前在宮裡見到的尺素,現在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只是這份所謂的榮耀,卻是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尺素引著元易斌進入內室,然後悄然對他說道:「玉池還在等時機,還望元大人能夠搭把手……」她說著,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曾經在宮裡,元易斌一直都是置身事外之人。直到遇到彥麗兒那件事,他才知道自己終究躲不過去。比如說後來逃離皇宮,汐月為庶人時。他也以為就此可以擺脫命運的。


  哪裡會想得到,陳紹萍會忽然出現。並且還身中蠱毒,精神有些失常。再加上西戎找他進宮,為端木瑞平請脈。元易斌本不想來的,卻還是安頓好了陳紹萍,再入宮廷。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此番入宮,確實與妹妹汐月的永別!陳紹萍的孤獨發作,自然對汐月起了殺機。後來回頭想想,汐月不讓留下陳紹萍其實是對的。元易斌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元大人放心,」尺素安慰著他,說道,「即便是出了事情,一切後果由端木焜承擔。大人只管把脈開藥,其餘之事不用管的。」明明是無可救藥的傷毒,卻也依然開藥診治。


  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過程如何。依著元易斌的醫術,相信讓端木瑞平死去,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不過還需幾天的時間,不然懷疑的目光,會集中在尺素身上的。


  時日久了,自然也就引起了宮人的懷疑。尤其是端木康哪裡,本就不同意讓元易斌治病的。再加上端木焜「欺負」纖雲在先,於是一切矛盾,就從端木瑞平離開人世激發。


  平素端木焜沉穩,卻在最後關頭,被尺素矇騙了過去。這件事情對於尺素來說,終究算是一個很好的交代了。以前到楚君琰哪裡做事,沒有成功。這次將功補過,果然是成功了。


  由此看來,斬斷兒女情絲還是有必要的。不然成大事者,必成牽絆。雖然失去了摯愛,失去了自己的幸福,失去了屬於自己的一切。可是尺素不會後悔,至少她沒有辜負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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