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端木康醋意大發 燕婉凝暖意如春
茫茫蒼穹,一點胭脂色。映照山巒,輝映一方寂寞。一路走來,是否還會記得曾經的歡笑榮耀。打開心靈的窗戶,尚且還可以看的見去年的梔子花開。皎潔的歲月,恍惚了纖雲的記憶。
想著白日間劫法場的事情,纖雲從不覺著後悔。況且蕭易寒,也曾救過自己。纖雲不是一個,虧欠別人人情的人。何況當初對於蕭易寒,她還是把他當做朋友一樣的。儘管,他是江苓嫣的手下。
「你不救尺素也便算了!易大哥可是救過我的命!」纖雲沖著端木康大吼,她的眼眸里含著淚花。看著端木康一臉的怒色,纖雲終是忍不住發了脾氣。而今等了許久,端木康果然是沒有回來。
如此看來,端木康真的是生氣了。纖雲想著自己做的事情,無愧於心。只是她卻忽略了端木康,一個男子怎會讓心愛的女子,去營救其他的男子。說是毫無瓜葛,誰會相信。
還是忘不了,端木康酸溜溜的話語:「易大哥?叫得還挺親熱!雲妹只記得所謂的恩情,卻忘了你的身份了吧?大哥那裡還理不清,又跟那個蕭易寒扯不清關係。纖雲,你幾個意思?」
「端木康,」纖雲咬著牙,握緊了拳頭生氣的吼著,「我是你的妻子,你怎麼會懷疑我?」她高高舉著手掌,卻被端木康緊緊抓著。他的手勁兒那麼大,抓的纖雲的胳膊都麻木了。
面對這個脾性古怪的男子,纖雲實在是愛恨不得。從他的眼眸中,可以看得出深邃的目光。端木康,這個男子讓纖雲無法忘卻。「我還懷疑你,是楚君顥派來的細作。」端木康如是說。
他說的不卑不亢,語氣平緩。還真就冤枉了纖雲,他的目光中流動著冷笑之意。隨後放下纖雲的手臂,轉而冷冷離去。暮色微涼,獨獨剩下端木康消失的背影。纖雲的淚,在風中氤氳。
記得五鼓時分,纖雲就趁著端木康熟睡的時候。偷偷溜出了王府,此時端木焜已經在門外等候,他看著一襲蝶衣的纖雲。溫婉玩笑:「康弟若是知道,會生氣的,你就不怕?」
那個時候的纖雲,一心只想著蕭易寒。哪裡顧得上端木康?遂搖了搖頭,趕忙騎上一匹快馬,跟著端木焜往宮內牢獄而去。此時時間尚早,依稀可以看得到幾點星光。
街道上分外安靜,只可以聽得到馬蹄噠噠的聲音。好在有端木焜,纖雲方才順利到達牢獄。見到蕭易寒的那一刻,纖雲霎時呆住了。才幾天不見,蕭易寒就已經瘦了不少。
「你當真為了我,去找尺素?」纖雲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以為蕭易寒當初,只是說說而已。誰會想得到,蕭易寒果然是去營救尺素了。結果如何,纖雲自然可想而知。
莫說蕭易寒和纖雲,就是林一凡親自前來。尺素也沒有跟他離開皇宮,還將林一凡刺成重傷。現在公主府調養,也不知道傷勢怎樣了。以前沒有嫁入王府的時候,纖雲還可以看一看。
可是被禁錮在王府,端木康從來不讓她出府。纖雲也就只好老是呆在府里,也就只有到了端木康進宮時。才會有端木蓉來看她,告訴她林一凡安好。這個消息,也就只有端木蓉帶給尺素了。
「你真傻,」半晌,纖雲方才說出這三個字來。為了她,還真是不值得。不過此時,纖雲不會想到蕭易寒的用意。作為江苓嫣的手下,蕭易寒怎會讓尺素呆在宮裡?畢竟尺素是楚君顥的人。
這也是,為了江苓嫣登上后位。為自己安排親信,所做的準備而已。蕭易寒的心,從來都只裝著「忠心」二字。這點心思,瞞過了纖雲。卻是瞞不過端木焜和端木康。
空中升起淡淡的霧氣,縈繞在王府四周。舉目四望,只剩下寒風瑟瑟,青松古柏。天涯望斷處,且是一時荏苒歲月。王府前的大紅燈籠,隨著寒風來回搖晃。像是在嘆息,在感慨。
王府廳堂,是端木康輕微的嘆氣聲:「蕭易寒在蓉兒府上?」早已窺透蕭易寒心思的端木康,自然不希望節外生枝。他找來端木焜,也並不是單純的問罪。畢竟,這是預料之外的事。
「當下也就只有蓉兒哪裡,還算是安全的,」端木焜想了一會兒,方才回道,「弟妹也是好心,康弟莫要怪罪於她——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查清這個蕭易寒的身份,和最終目的。」
好在沒有救出尺素,好在尺素沒有事。好在纖雲平安,好在端木蓉無礙。這一切的幸好,都讓端木康甚覺放下了心。不過往後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他終是覺著,留著蕭易寒是個禍害。
月光流轉,端木焜默默起身:「留他在蓉兒哪裡,一則打消他的疑慮,二則我還派了人暗中跟蹤他。總之蓉兒和弟妹,都不會有事的。」這便是端木焜的打算,何況當初,的確不忍傷害纖雲。
聽著端木焜的打算,端木康點頭表示贊同。暗暗更是佩服端木焜的手段,不禁為自己以後的王位之爭,頗為憂心。何況端木瑞平身子很差,這兒當口兒可不要再發生什麼事兒了。
「纖雲,是個好姑娘,」端木焜離開的時候,好心對端木康說道,「康弟要好好珍惜——」「這是我的家事,就不勞大哥費心了,」端木康冷言,不覺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就是因為端木焜送給纖雲一件披風,讓端木康不舒服了好多天。這件事不說還好,一說起來讓人生氣。這會子又平白無故關心纖雲,端木康更是猶如掉進了醋缸子里。
隨著端木康腳步的漸進,推開門子的時候。他看到了伏在桌案上睡著的纖雲,桌案旁的蠟燭,已經燃盡。燭台上,已經累積了一層燭淚。看起來,應該是昨晚纖雲等了自己一夜。
還真是個傻姑娘,端木康的心裡暖暖的。他輕手輕腳走過去,為纖雲披上一條褥子。然後坐下來,趴在纖雲跟前,靜靜的凝視著纖雲。但見她微閉雙目,均勻的呼吸著。
一時之間,端木康輕輕撫著她的臉頰。如今回想初遇纖雲,還真是頗有一見鍾情之感。自己這般欺負她,她卻總是柔情相待。如此想來,自己還真是有錯在先了。
「康哥?」纖雲從睡夢中醒來,看著端木康正在看這自己。心裡砰砰亂跳,趕忙坐起身子。本欲開口問他昨夜之事,她以為他要問罪的,慌亂的往後退了幾步,「我,我不想欠他人情的……」
「噓——」端木康用一根食指,輕輕堵住了她的唇,然後低聲道,「你聞一聞,這屋子裡什麼味道?」味道?纖雲一時有些疑惑,用力嗅了嗅。然後茫然地搖了搖頭。
但見端木康附耳柔聲道:「滿屋子裡的醋味兒,你沒有聞到么?」他呼出的氣息,縈繞在纖雲脖頸。此時纖雲方才會意,不覺微微展開笑意。此時房間里,氤氳著甜美的味道。
下午的時候,天氣還是陽光尚好。然而隨著夕陽的落幕,天色忽然陰沉下來。半空中,還不時颳起一陣陣冷風。看樣子,是要下雪的節奏。此時遠處的山巒,已然變得十分遙遠。
茫茫荒漠,一塊兒斑駁的界碑。告訴著過往的客商,這裡便是「玉池」了。到了玉池,那麼距離玉池的府衙——江城便不遠了。此時寒風蕭蕭,在此刻頗顯悲傷之意。
歲月的痕迹,殘留在去歲的曾經。猶記當時,追隨君顥來到這裡。承蒙穆家兄妹照顧,自己方才尋得君顥。而今輾轉回到這裡,卻是物是人非。似乎,一切還在風中傾訴。
高高飄揚的酒家旗幟,老遠就可以看得見。玉池人家獨有的酒樓,在大漠中顯得越發新巧。沿著荒漠小徑,一路便可來到玉池人家。此時有風吹過,婉凝不覺撫了撫臉頰。
是雪粒,細小的雪粒。夾雜著風沙,在塵埃處飄蕩。還為踏進玉池人家的大門,便看到了許多駱駝或者馬匹。想來是過往的客商,而且還嗅到了飄散的酒香。將至晚間,是做晚飯的時候了。
「還有房間么?」婉凝和君顥再次踏入此地,輕輕問著櫃檯后的那個姑娘。此時她正在低頭扒拉著算盤,口中還答應著另外客商的回答。看起來很是忙碌,便隨口答道,「幾間?」
「兩間上房,」婉凝輕聲回應,像是許久,都沒有聽到熟悉的聲音了。待櫃檯后的眼眸,微微抬起的時候。恰是看到了故人:「燕姑娘?」初晨驚喜的語音中,夾雜著更多的欣喜之色。
記得初見初晨,也是一個暮色微涼的時節。那時的初晨,熱情大方。還是婉凝的救命恩人,不管怎麼說,婉凝都欠著她一份人情。隔著明亮的燭火,婉凝可以辨得初晨的面色,有些憔悴。
初晨忙從櫃檯後走到前面,拉著婉凝的手,笑著問道:「我莫不是做夢吧?你快打我一下!」「你這個老闆娘,該不是瘋了吧?」婉凝輕輕撫著初晨的手,不禁噗嗤一笑。
「他就是楚君顥,」婉凝向初晨介紹,隨後又低聲道,「此番前來,只為逃命。希望你能給與方便……」話音未落,但見一襲玄色衣袍的男子。微微向自己投射一道目光,有些清冷。
這倒是讓初晨想起了穆辰軒,那個讓自己牽挂了一生的男子。「你真是找對了人,」初晨輕聲說道,「安心住在我這裡,一切由我來安排!」她說著,便帶了婉凝和君顥進了內廂房。
兩邊迴廊相連,中間一道水池環湖。頗有江南風情,在這荒漠之中。尚有如此綠洲,看來初晨把玉池人家經營的很有味道。以前婉凝也來過這裡,只是沒有想到,裡面會有這麼大的院子。
就是後來聽聞,玉池人家衰落的時候。遠在京都的婉凝,便要宏兒下旨重新修葺。這才保住了玉池人家,對於婉凝而言。玉池人家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生命的起點征程。
一點燭火,在木格窗子下顯得越發凄冷。窗外的風聲怒吼,在荒漠地帶越發空曠。像是要把世間之物捲走,可是玉池人家卻是巋然屹立。甚至可以,抵得過十級的大風。
只是最終,卻無法抵抗歲月的流逝。好在婉凝還記著恩情,記著玉池人家。也是這樣的恩情,才讓玉池人家最終保存下去。不管以後如何,婉凝都會到這裡小住一段時日。
「初晨姑娘這麼幫我們,只怕是會連累她,」君顥推開門子,頗有些擔心,「怎麼不見顏舜祁?說好的在這裡接應,難道……」「不會的!」婉凝不希望,再出什麼事情,「我們找初晨問問就好。」
君顥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卻還是悠悠吐出一句:「但願如此……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們還有事要做呢……」他說得頗為傷感,倒是把婉凝疑惑了。
後來婉凝仔細想著,大約沒有見到顏舜祁。對於君顥而言是一個不好的消息,當初的約定。應該是算數的,或者說蕭易寒當初的背叛,讓君顥多了一份戒心。也許他是害怕,害怕會重蹈覆轍。
這一點,婉凝自然是知道的。她輕輕的安慰著:「你也說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知道的。」這個時候理所當然。每個人都是防備的對象,也怨不得君顥這般多心。
誠如第二天黎明,便可聽到打掃庭院的聲音。婉凝睡得很輕,揉揉眼睛起身。推開窗子的剎那,確實被眼前白茫茫的雪景驚呆了。一晚上的功夫,雪竟然是下的有一寸厚了。
當時還真是慶幸,提前到達了玉池人家。婉凝最喜歡雪,因為她和君顥就是在雪中互生情愫的。那時雪落空中,簌簌墜落的聲音。像是桑蠶沙沙,又像是落葉飄落水面。
身為御前侍女的婉凝,默默的跟在君顥身後。踩著他的大腳印,然而卻一不小心險些歪倒。好在君顥及時扶住了她,淡然的眸子里,婉凝看得出來那份關懷,還有那份在乎和疼惜。
「凝兒?」當婉凝回過頭去,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了。她聽見門子的聲響,也聽到了身後君顥的聲音。卻怎麼,什麼都看不到了。反倒是一片雪白的景象,一瞬間,婉凝有些驚恐。
雙目失明,不會是這麼快,就到了這個時候吧?記得當初離開京都,元易斌告訴自己。說是三個月的時間,而今細細算來。差不多有兩個半月了,想到里,婉凝不覺一陣心涼。
「沒關係,這只是雪盲症,吃幾服藥就會好,」初晨把了把脈,笑著告訴君顥。本欲要君顥和婉凝安心,卻是被君顥看出了其中隱語。初晨方才有些遲疑,告訴了君顥實話。
當初的七星草,劇毒加重。加上後來的針灸療法已然刺激大腦,似乎雙目失明,也只是轉瞬之間的事情。所以,根本就不是什麼雪盲症。聽聞此說,君顥的大腦一下子變的空白。
「楚公子放心,我一生閱人無數,恰逢有郎中路過這裡,」初晨眼見君顥這般傷心,遂微微開口,「不敢說醫術高明,卻也是妙手回春。」此時此刻,初晨的恩情讓君顥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