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穆巧巧決然出走 穆辰軒洒脫救助
早晨的薄霧,輕輕地籠罩在半空。清涼的風穿過湖水,略微帶著春天的味道。乍暖還寒的時節,多少讓人有些不適應。石拱橋處,正有一叢安靜的梔子。靜悄悄地開放,吮吸著甜美的甘露。
風撫枯枝,吹醒了枝頭的嫩芽。將一冬的沉寂,掩埋在舊日的時光中。漸漸變涼的爐火中,尚且殘留著被燒毀的書頁。巧巧蹲下身子,輕輕拈起那些灰燼。腦海之中,儘是蕭易寒的淡然的眼眸。
真是可笑,被傷害到遍體鱗傷的時候,卻還是依然惦念。巧巧苦笑,這一切是不是自己太過執著。執著於對蕭易寒的那份心,她一直把他當做哥哥。許是奢望太高,他並沒有巧巧期待的那樣。
或許巧巧錯了,蕭易寒不論怎樣對她。都不會是自己的哥哥,她忽然想起了二哥哥穆辰軒。那個說要闖蕩江湖的男子,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會在哪裡,是不是像她一樣的念著對方。
曾經也想過離開,去找尋哥哥的足跡。可惜父親不允,只說世道無常。如今父親去往東麓,巧巧便想著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出去尋一番,不然出去走一走也是好的。
很快,這個想法就成立了。留在這裡面對蕭易寒,她實在是有些不願。何況伊芙也走了,她本該高興的。只是蕭易寒對於她的誤解,讓她心裡十分難過。所以她決定了,要出去散散心。
抬頭望天,是一抹乾凈的藍色。這是連日以來的第一次晴天,空氣也變得暖和起來。如此看來,春天為時不遠了。正好趁著現在,去看一看婉凝和君顥。順便給他們道個別。
儘管巧巧很不願,看到君顥和婉凝在一起。可是她終不忍,看到君顥思念痛苦之情。左右輾轉,她才決定放了君顥的。至少在現在看來,君顥是幸福的。這對於巧巧而言,也是一樁美事。
也算是彌補,蕭易寒對於自己的傷害。她簡單收拾了行李,便踱步來到迴廊上的房間。這裡是自己為婉凝安排的,特別幽靜。正當她舉起手來叩門時,卻聽得裡面傳來婉凝的笑聲。
側著耳朵去聽,卻是君顥也在裡面。巧巧猶豫了一下,這個時候進去。會不會不是時候?她終是放下了手,輕輕轉身離開。大約他們二人,現在很是幸福的。巧巧的心裡,有些微微的失落。
回想當初,若不是婉凝的到來。或許她正在與君顥說著話,想著君顥憂傷的眼神。巧巧十分心疼,燭火下的君顥。是巧巧最喜歡的樣子,可惜君顥的心。始終都在婉凝哪裡。
不管怎樣,現在聽到君顥的笑聲。也算是了了巧巧的心事,她慢慢放下心來。緩緩走下迴廊,耳畔處,卻還是兩人的說笑。在巧巧心裡,像是戳到了痛處。她深深吸了口氣,慢慢離開了這裡。
「穆姑娘來了?怎麼不進去?」纖雲從旁走來,看到巧巧背著一隻小包袱。心裡正自納罕,卻見巧巧回身,看著纖雲手裡,端著一隻花盆。花盆裡正是在望月樓處,那朵小小的梔子。
花盆裡的梔子,看著有些單薄。細小的花瓣之間,夾雜著淺淡的芳香。一陣風兒吹過,將梔子吹得左右搖擺。纖雲忙放在窗台上,小心用一隻小鏟子。為梔子培土加固,又添了一些水。
相信過不了多久,這盆梔子定然開得十分絢爛。看著纖雲如此認真,巧巧不覺有些羨煞。一株梔子尚且如此,想來春天開的一定很好。俯下身子去看,卻見花瓣處。略微帶著一絲露水,很是有味道。
纖雲輕輕放下水壺,笑著道:「春天來了,梔子就會開了……」也就是說,梔子開的時候便是春天。微風撩動離人的心思,讓巧巧想起了兩個哥哥。在外漂零的離人,最是讓人擔憂。
一封乾淨的信件,傳遞到纖雲手上。這是巧巧寫給婉凝的,她有許多話想要對婉凝說。卻是因為君顥的緣故,讓她略微有些怨言。她怨恨婉凝的到來,讓她失去了君顥一樣的哥哥。
也罷,她的二哥哥穆辰軒。是一個洒脫的男子,她應該去找尋他的。畢竟他才會真正關心自己,在乎自己的。看著巧巧憂傷的眼神,纖雲不覺嘆息一聲。與巧巧接觸的時間不長,卻給纖雲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大聲說話,大口飲酒。想說就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敢愛敢恨的巧巧,頗有西戎女子的風範。如今就這麼離開,著實讓纖雲想不透。她會去哪裡呢,大約是找尋她的哥哥吧。
記得以前,巧巧就曾說過。她所念著的唯一親人,除了父親,便是兩個哥哥。這倒是讓纖雲羨煞,她有兩個好哥哥。而自己,明明有一個妹妹的。卻是在前幾天走了,離她很遠很遠。
「我要去找哥哥,」巧巧縷一縷青絲,笑著道,「即便找不到,也只當是出去散散心。」陽光下,她的笑容很是明朗。就連一絲絲的陰鬱,也隨之消散。看來巧巧已然釋懷了。
再沒有什麼多餘的言辭,巧巧轉身靜靜地離開。只是這個時候的巧巧,尚且不知,自己要面對怎樣的江湖。常常聽人說起過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鬥爭。
擺在她面前的路,又會怎樣的崎嶇不堪。她騎上快馬,終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座府門。十五年了,她是第一次離開家。並且還是獨身一人,她也要學著堅強,學會獨自一人生活。
看著巧巧漸行漸遠的身影,纖雲不僅僅是羨慕,更是想起了遠在外地的尺素。也不知道尺素會怎樣,那片大漠她是否過得去。本欲要說出姐妹關係,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多少年了,自己苦苦找尋的妹妹。竟然就在自己身邊,也著實讓纖雲意外。不過尺素的父母,是被奸人所害。與纖雲說的那場大火,有些格格不入。許是中間發生了什麼,也未曾可知。
倚門獨望,那一線斜陽照應著遠處的青山,頗有一種回憶的味道。很多年以後,當纖雲再次回憶往事。便會想起這幕畫面,安靜卻又夾雜傷感。好像是自己的妹妹尺素,離開一樣難過。
縹緲紅塵,擱淺徘徊。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在面對困難的時候。總會有一個人出來幫你,認真傾聽你的心聲。然後在默默的離開,至少在尺素的世界里。穆辰軒就是這麼一個人。
漫漫黃沙,掩埋著數不盡的哀怨情仇。一輪昏黃的日頭,模糊的掛在半空。映照在茫茫大漠,隨著春天的到來。熱辣辣的感覺愈發強烈,風沙雖不很大。卻依舊是鋪天蓋地,有些讓人分辨不清方向。
乾燥,不論春夏秋冬。都客觀存在著,尺素咽了最後一口唾沫。只覺著喉嚨乾澀,就連舌頭都無法動彈。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陣風卷過黃沙,撲在她的身上,讓她頓時無力的坐在了地上。
風沙瀰漫著雙目,她的眼前漸漸模糊。許是缺水的緣故,她開始覺著渾身都在發軟。想要用儘力氣站起,卻是骨頭都有些發酥。忽然,她的嘴皮有些濕潤。像是有了水分的滋潤,讓她有些渴望。
想是下雨了吧,她腦子裡正這樣想著。嘴皮上卻有些發苦發澀,她不覺微微睜開眼睛。方才看到穆辰軒手裡的那隻仙人掌。原來他用利劍折斷仙人掌,然後用它們的汁液餵食自己。
也難怪,嘴皮上會這麼苦澀。看到尺素睜開的雙眼,穆辰軒一陣欣喜:「現在感覺怎麼樣?這沙漠里的植物不多,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株仙人掌的……」聽著他這麼說話,尺素心裡一陣感激。
那個時候,她的心裡在想著一凡。如果一凡也像他一樣,對自己該有多少。只是不知道,現在的林一凡會在哪裡。說不定在回來的路上,也不說定還在皇宮裡。她的腦裡子很亂,毫無頭緒。
看著尺素獃滯的眼神,穆辰軒將她扶起來,輕聲安慰道:「快了,就快要走出去了。明天日落之前,我們就會到達玉池人家的。」他的聲音真好聽,像是遠處一縷縹緲的青煙。
聽著他的話語,在耳畔處,感覺很是舒坦。尺素微微點頭,依偎在他懷裡笑著道:「公子,謝謝你……」在沙漠里兩天了,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與自己說話。穆辰軒的心裡,很是高興。
恍惚之間,眼帘內儘是林一凡熟悉的眸子。她一時淚眼迷濛,緩緩的撫著穆辰軒的臉頰,喃喃自語道:「一凡,是你來了么?真好,我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一凡,一凡……」
這個名字,想來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吧。穆辰軒看著她一臉的苦澀,不覺心裡有了幾分明白。大約是那個男子太過狠心,拋下尺素了吧。他輕輕握住尺素的手,問道:「一凡是誰?我去找他!」
許是長途跋涉的緣故,尺素的意識漸漸迷失。就這麼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穆辰軒攬著她的肩。卻不經意間,觸到了她的額頭。那麼燙,原是發燒了。這可如何是好?他一時有些發愁。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荒無人煙。那裡去尋綠洲或是人家,找一個郎中也是好的。可惜除了連綿不絕的黃沙,便是掛在空中的日頭。最近的玉池人家,也還有一天的路程。
他看著熟睡的尺素,不覺蹲下身子。輕輕將她背在後背,以他目前的氣力。應該可以儘快離開大漠的,他絕對不可能扔下尺素。風遮日頭,遮掩住了飄來的雲朵。黃沙上的腳印,很快便被風塵掩蓋。
矗立在大漠旁的唯一客棧,是頗具詩意的玉池人家。一邊是繁華的小鎮,一邊是無垠的黃沙大漠。許多過路客商,還有官府眾人,都會路過此地。因此這裡魚龍混雜,卻也暗暗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儘管如此,這裡依舊車水馬龍。除了客棧的幾個夥計,便是一個女老闆娘。就是初晨,她還有一個妹妹喚作晚妝。姐妹二人接手玉池人家,已經有些年歲了。傳聞說,那時她們家祖上留下的。
不管怎樣,初晨的察言觀色,加上晚妝的經商才能。方才使得客棧生意興隆,過往客商也對這裡甚是滿意。何況在大漠之間,有這樣一處安身立命之所。已經是很不錯了,她們不會奢求什麼。
只是隨著穆辰軒的到來,卻是改變了玉池人家的命運。誰也不能預知未來,只是在靜靜的黃沙中。守候著一輪又一輪的歲月,將青春盡數掩埋。回憶苦澀,儘是蒼蕪的時光。
黃昏日落,將大漠浸染的宛如江南水墨。點綴一段畫軸,提筆一首詩詞。意境超然,倘或不是權力象徵。這裡會是一份安逸的角落,無人打擾。朝霞輝映晨曦,孤雁落於平沙。
當穆辰軒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時,眾人便回頭望去。卻見他滿臉汗水,後背背著一位姑娘。那個姑娘看著臉色蒼白,微閉雙目。初晨見了,忙招呼晚妝:「幫穆公子找一間上房!」
聽聞是穆辰軒來了,晚妝隨口應了聲。便帶著穆辰軒來到樓上,直到安置好了尺素。他才抹了把汗,笑著向晚妝道謝:「多謝晚妝姑娘!只是還希望姑娘給找個郎中,回頭我再付你錢。」
面對眼前這個常來的客人,晚妝總是不言不語。她不知道穆辰軒所為何事,卻總是看到他微笑的眸子。只是榻上的那個姑娘,卻讓晚妝頓覺不悅。她想著,定然是穆辰軒的心上人。
回想起第一次,穆辰軒來到玉池人家的時候。一臉的疲倦之色,卻還是面露笑意。不論是對初晨還是自己,他還特別喜歡說笑。不論多少困難,到了他這裡。他都會解決的,似乎他就是「神」。
不過他的心思,依然與她無關。她知道穆辰軒接近自己,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可是她並喜歡這樣的男子,有些滑頭。她喜歡安靜的男子,那便是一年前,曾經來過自己這裡的那個公子。
不記得那個公子姓甚名誰,只記得他面頰之間。略微帶著淡然,看起來讓人心疼。時至今日,晚妝都不會忘記。一年過去了,晚妝已然在等待。她出去進貨,也是為了打探他的下落。
可惜常常事與願違,晚妝總是失望而歸。面對穆辰軒的追求,她甚至有些厭煩。沒有理會他的話語,便出門去了。桌案前,初晨在扒拉著算盤算賬。穆辰軒便過來問道:「她還在等那個人?」
「怎麼,你等不及了?」初晨邊低頭算賬,邊取笑道,「也難為公子痴心,晚妝就是這麼固執,倒是苦了公子。」「那是她的個性,」穆辰軒聳聳肩,望著初晨手下的算盤,扒拉著啪啪響,不覺暗暗佩服。
停了會子,便見初晨放下算盤。對他說道:「公子放心,晚妝已經去請郎中了。這賬記在我這裡便好……」不論飲酒或是住宿,都是記在初晨的賬上了。他似乎覺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