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小公主喜慶滿月 假公主頗有心計
老松翠柏,雪梅輕暖。枯枝上,在暖陽的照應下,竟也隱約生出了幾穗新芽。在這嚴寒的冬日,散發著經久不息的梅香。似乎為這新生的嬰兒,圖一個好彩頭。冬月初八,很好的日子。
這一天是小公主的滿月之期,君顥早已經下了旨意。吩咐要皇后,在重華宮準備滿月的慶典。麗妃的身子也好了些,滿心歡喜的來到重華宮。彼時皇后衣著慶典的禮服,端坐在由大毛氈子鋪就的梨花木椅上。慢慢的品著茶水。
當麗妃來到重華宮時,眼眸再也沒離開過那隻搖籃。她知道,她最愛的女兒,就睡在哪裡。可惜,沒有皇后的指令,她不能夠過去。哪怕僅僅距離幾步之遙,卻依舊是遠在天涯。
皇后看出了麗妃的慈母之心,不覺說道:「怎麼,來了也不去看看小公主么?你到底是她的母妃……」有了皇后這一句話,麗妃喜得走近搖籃。小公主真可愛,小臉粉嘟嘟的,像是一顆嫩芽兒柔軟。
一時母愛之心頓起,麗妃伸出手來,將小公主抱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小臉兒,越發的疼惜起來。小公主似乎也覺察到了,自己被母妃抱著。也伸出小手,不斷地摩挲著麗妃的臉龐。
只是麗妃沒有想到,這一次見小公主,竟會是永別!狠心的皇后,將自己和小公主永遠的隔離開了。以至於到最後,麗妃都未曾見到過小公主一面。這是她最母親的失職,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一縷茶香,瀰漫著重華宮的每處角落。侍女添了炭火,屋子裡越發的暖和起來。「皇上今日有事要忙,所以本宮就代勞皇上了,」皇后說笑著,便要侍女拿來一隻長命鎖。親自給熟睡的小公主,戴在了脖子上。
麗妃見了,便起身謝過:「娘娘的這份厚禮,嬪妾替小公主謝過娘娘!」看著皇后對小公主這麼好,麗妃也便放了心。就在這時,聽得一陣腳步聲。她回過頭去,卻是江苓嫣和薛梓若。
「真是該罰,」江苓嫣笑著對皇后道,「若不是路上滑的緊,可不早就來了么?快讓我看看!」她說著,便看到了麗妃懷裡的小公主。喜得從麗妃手裡,接過小公主。小公主乖乖的樣子,很是討人喜歡。
江苓嫣一時歡喜,將自己的一隻鐲子,放在小公主的懷裡:「這是我進宮時,我母親送的。就只當是,本宮送給小公主的賀禮!」誰知這隻鐲子,竟是摔碎在地。一地悲傷,一地徒勞。
「蝶兒!」江苓嫣立刻吩咐蝶兒,大聲質問,「你把本宮的鐲子藏哪裡去了?本宮的鐲子,從來不會碎的!」蝶兒忙跪在地上,連連搖頭:「奴婢冤枉!鐲子一直都在府庫里的……」
說到府庫,江苓嫣又繼續問道:「本宮要你收好的,你怎麼收的?」「還是算了,」梓若拍著她的肩,故意道,「府庫的掌管侍女,是重華宮的宮人……」聽了梓若說的話,江苓嫣不覺將目光,投向了皇后。
漸漸寒風,席捲著宮苑深處的憂傷。梓若的一番話,讓皇后頓覺要發生什麼事端。果不其然,江苓嫣江小公主放在搖籃里,冷冷的質問皇后:「我素來不進府庫,這鐲子,如何會被人偷梁換柱?」
「妹妹怎麼知道,你的鐲子被人換掉了?」皇后慢慢的蹲下身子,撿起了一片碎玉,轉而問江苓嫣:「這玉看起來,像是江北的和田玉。易碎易裂,實屬正常。妹妹不要冤枉了好人……」
江苓嫣反而冷哼一聲:「可是嬪妾的玉鐲兒,卻是西域的翡翠玉。堅固的很,母親告訴我,從來不會碎的。」「妹妹的意思,是本宮的宮人所偷?」皇后不屑的問了一句,江苓嫣狠狠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梓若也走過來,細細的看了看,點頭對皇后道:「如果嬪妾沒看錯,那麼上次嬪妾來重華宮。就在妝鏡台上,看到了同樣的玉鐲兒。」「大膽!」皇后立刻高聲喊著,「誰要你插話來著?」
「娘娘切莫著急,」江苓嫣走到妝鏡台前,一面對皇后道,「看一看,不就全都明白了?」一面已經伸了手去,打開了第一層小抽屜。果然,那枚鐲子好好地躺在抽屜里,江苓嫣心中暗喜。
皇后見了,頓時一片迷茫。她立刻沉這聲,對身旁的侍女道:「去!把紅蓮叫來!」紅蓮便是府庫的掌管侍女,也是重華宮的宮人。她走進重華宮,看到了一臉怒色的皇后,立刻跪了下來。
「本宮何時,多了這隻鐲子?」皇后將鐲子遞到紅蓮跟前,要她細細的看著。紅蓮拿在手裡,反覆看了幾遍。才搖了搖頭:「奴婢沒見過,也不記得娘娘有這麼一隻鐲子。」
淡淡一句話,皇后立刻變了臉色。梓若則在一旁看得清楚,不覺無心說道:「昭儀娘娘的鐲子,在府庫里保存。卻又出現在重華宮,重華宮的宮人,又是府庫的掌管侍女……不知是巧合,還是偶然?」
「紅蓮,你說,這到底怎麼回事?」皇后已經氣得腦子混沌,指著紅蓮大聲質問。紅蓮則不動聲色,淡然回道:「奴婢只是府庫的侍女,在重華宮,也只負責端茶遞水。」
再沒有多餘的話語,皇后還要問下去。卻聽得江苓嫣冷笑:「如今出了內鬼,皇後娘娘還要她承認些什麼?呵,重華宮也不過如此!」「江苓嫣!」皇后忽然指著她大罵,「你這是在,挑戰本宮的耐性!」
第一次見到皇后對著自己發脾氣,江苓嫣也不覺樂了:「娘娘何必這麼生氣?就不怕驚擾了小公主?若是被皇上知道,定然饒不過你的!」她說著,便大笑著走出了重華宮。
皇后素來與江苓嫣,只是小過摩擦。哪知道,這次的玉鐲一事。竟是江苓嫣與她的正面交鋒,而且還拉攏了薛梓若!本來梓若是自己身邊的人,卻被江苓嫣利用,皇后更加氣惱。
「紅蓮,到司刑房領杖責二十!滾出重華宮!」皇后看得出來,紅蓮應該是被江苓嫣暗中收買了。當紅蓮離開的時候,沒有一句怨言。只是皇后這次,真是冤枉了紅蓮。
入夜的月,薄如蟬翼。薄薄細細,軟如露珠。映照在幽深宮苑,越發顯得孤寂落寞。正陽殿內,燈燭微弱的搖晃。君顥習慣性的喚著婉凝的名字:「凝兒,朕的米酒呢?」
直到殿內無人答應,他才意識到,婉凝離開了。他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空蕩蕩的殿宇。心裡一片失落,婉凝會去哪裡,君顥不覺望著那處偏殿。眼眸再也不曾離開,似乎那裡還殘存著婉凝的味道。
「皇上,奶茶——」伊芙端著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遞到了君顥面前。她看著君顥的眼眸里,充滿著無盡的思念。心裡也很是疑惑,那個燕婉凝,到底哪裡吸引著君顥,讓他魂不守舍。
半晌,君顥才回過神來。看著伊芙在自己跟前站著,對淡淡的說道:「入夜已深,公主何不早去休息?」「聽王公公說,皇上還在忙,」伊芙邊說,邊撫了撫額角的青絲,笑道,「芙兒便過來看看。」
只見君顥慢慢的坐在桌案前,繼續翻閱著奏摺。口裡對伊芙說道:「朕還有事要做,公主請回吧。」言罷,君顥便再也沒去理會伊芙。伊芙也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的坐在桌岸旁,看著君顥在批摺子。
燭火下,映照著君顥稜角分明的臉龐。彷彿是寒冰一般,讓人難以靠近。這樣的男子,伊芙還是第一次遇到過。似乎君顥的心裡,藏著許多的秘密。周圍很靜,靜到可以聽到君顥的心跳。
「皇上,」是王連瑛的聲音,他照例走進殿內,問君顥今夜落轎一事。君顥心裡念著婉凝,揮揮手道:「罷了!王連瑛把公主送回去要緊!」「我不走,」伊芙倔強的說道,「我要陪著皇上!王公公出去吧!」
王連瑛聽了這話,不覺犯了難。可是君顥的話到底不能違抗,王連瑛便笑著對伊芙道:「突也其還在等著公主,公主不要為難老奴才是。」他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你大膽!」伊芙起身,叉著腰指著王連瑛道,「我是你的主子,也是東麓未來的國母。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聽了這番話,王連瑛不覺笑了:「皇上還未曾冊封公主,這話言之過早……」
哪知道伊芙不依不饒:「冊封我是早晚之事!王公公未免不把我們胡族,看在眼裡了吧?」「很晚了,朕要休息了,」君顥不覺放好摺子,起身對王連瑛說道:「公主既然不走,咱們便走。」
看著君顥和王連瑛離開殿內,伊芙不覺在心裡冷笑。她不過是耍了一個小小的脾氣,就讓君顥厭惡至極。待君顥前腳剛走,伊芙便立刻,在桌案上和書櫃里找東麓的另一半兵符。
本來君琰手裡,是有一半的兵符。可是他卻怎麼,也拿不到另一半。於是便求助於伊芙公主,伊芙為了西戎,連聲答應。當初君琰從宮裡拿到的兵符,被君顥發現后,就被銷毀了。
所以這一次,一定要拿到手。如此一來,便可以成功調動東麓大軍。與邊關的蕭易寒一起,裡應外合,奪取皇位更加容易。只是伊芙沒想到,她的計謀,很快就被君顥識破,並且也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熟悉的溫暖,無邊思量寫一半。婉凝的房間,溫馨雅緻。君顥每天都會派人,收拾婉凝的房間。一切擺設一如昨日,乾淨的桌案上,擺放著素凈的桃花箋。是君顥最喜歡的,淡若煙羅,細如青煙。
桌案的一角,壓著一疊厚厚的宣紙。君顥一時翻開來看,卻是婉凝所練習的字跡。歪歪扭扭,好像是風中的柳枝。看起來柔若無骨,君顥不覺輕輕笑著。每一張上面,都寫著許多的子。
由此可見,婉凝每天都在練習寫字。君顥的心裡甚是欣慰,忽然,一張字映入他的眼帘。讓他的心兒微微一顫,是一個勉強算得上工整的「顥」字。只是左右結構脫離開來,像是仇人似的。
他不覺拿起這張字跡,彷彿是可以看到,婉凝很是用心的在寫這個字。他的心兒一動,又翻看了下面的紙張,也都寫著許多的「顥」字。每一筆,都是婉凝的心血。每一劃,都是婉凝的情意。
「凝兒,你在哪裡?」君顥開始習慣了婉凝在的日子,婉凝為她溫米酒。為他鋪床疊被,為他準備龍袍。他的墨汁,只有她才研的剛剛好;他房間里的熏香,只有她才知道,是淡雅的梔子花香……
如今婉凝就這麼走了,讓君顥頓覺失落萬分。當初他留下那份賣身契,就是希望留住婉凝。無奈,他留得住婉凝的人,留不住她的心。或許她已經去往邊關的江城,找尋蕭易寒了。
也許當初,自己追回婉凝,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開始回憶,回憶著與婉凝的點點滴滴。一切仿若昨日,對於婉凝而言。君顥更多的則是習慣,當他習慣了她在身旁,便再也離不開。
可是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君顥站在街頭,望著婉凝熟悉的臉龐。才倏然明白,自己當年錯怪了她。這份遺憾,是君顥無法彌補的。他被君琰趕下皇位,流落街頭巷尾。是婉凝,依舊對自己不離不棄。
「誰?」君顥瞥見了一道黑影,就在窗子外面。只見伊芙衣著黑色長衫,笑意盈盈的走進來:「找了半日,王公公才說,皇上在這裡。」她一面說著,一面順勢看到了桌案上的紙張。
她正要伸出手去,卻被君顥攔下,他冷言道:「公主此番前來,所為何事?」「皇上這麼說,倒像是我們很生分,」伊芙嘟著嘴,坐在椅子上,略帶抱怨道,「我已入宮多日,皇上如何不冊封與我?」
看著伊芙這張俏麗的笑臉,君顥更加覺著虛偽。他一把抓住伊芙的手腕,生硬著說道:「跟朕走!」伊芙被他抓的手臂都發紅了,一路上不停地喊疼。可是君顥卻絲毫,不理會伊芙。
直到走到正陽殿,君顥才拿出一張白紙,仍在伊芙的腳下:「這就是你進宮來的目的!」這是伊芙進宮前準備的,一張略帶粘性的紙張。可以把兵符的圖案,印在這張紙上。
伊芙大吃一驚,自己藏得好好的,怎麼會被君顥發現?她頓時啞然失色:「皇上怎會發現?難道昨晚,皇上沒走?」她驚訝的看著君顥,卻見君顥冷笑道:「你是西戎的細作,朕怎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