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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庄生曉夢迷蝴蝶

  豫王腹部那條傷口實在可怖,幾乎橫貫了整個腰腹,又格外的深,看起來就像是將一個人切開,然後把兩段擺在一起,中間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斷裂。


  那傷口的血甚至到現在都還在流著,大有不將他身體里所有的血流干不罷休的意思。


  豫王此時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先是不眠不休時刻保持神經緊繃一天一夜,再是兩場威脅生命的打鬥和距離驚人的急速長途跋涉,最後加上嚴重失血導致的昏迷以及傷口發炎導致的低燒,即使是再強壯的人也該狀況不妙了。


  我知道我該做點什麼來救救他的,可是我什麼都做不到。如果要止血,像他這種程度的傷,必須要把傷口縫合起來,才能阻止進一步的大量失血。然而就算我能像《神話》裡面的玉漱一樣用頭髮當線給他縫,我也沒有能拔下來當針的簪子啊,早知道不應該堅持換回男裝的。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拿布塊沾了水給他簡單清洗一下傷口,可是血又很快流出來,我也是有點無奈。


  豫王身上別處也有些細碎的傷痕,由於實在不方便光天化日扒人家褲子,我就從衣衫的**給他清理了一下傷口,好在這些傷都不很嚴重,絕大多數也都已經凝住了,不會再雪上加霜,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大概處理完所有發現的傷口之後,我才算是稍微鬆了口氣,在水裡浸了布塊,擰到半干,疊了幾層搭在豫王的額頭上,打算暫且用物理方法來降一下溫,雖然對這種發炎引起的低熱是治標不治本,但總聊勝於無。


  我終於可以靜靜地坐著休息一會兒了。但是看著滿目的青山碧水天高雲淡,我沒有半絲半毫想要感嘆神奇自然造就的綺麗美景的慾望,只有一個疲憊不堪的身體,和開始不停打架的上下眼皮。


  我也很累了,擔驚受怕以及情緒連續的劇烈起伏,加上被迫進行對我來說可以算是劇烈運動的一系列行為,包括扛著一個高大健壯的成年男性在山路上行走如飛等等,我已是身心俱疲。


  但我不能睡,我清楚至極地知道這一點。我不能把一個深度昏迷的重傷患者獨自留在一個完全不知底細,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危險的情境,更不能把自己至於這樣的危險處境。


  我坐了一會兒,發現實在是瞌睡起來了忍不住,怕自己一不小心一個低頭就瞬間睡著了,趴到水邊又洗了幾把臉,才稍微清醒了一點,但這也是治標不治本,我索性拖著沉重疲憊的身軀站起來,做了一套第八套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


  做到最後,我感覺自己眼前都是一陣黑一陣白的。整個世界都是暈眩的,在我的頭頂晃來晃去,四肢沉重得像綁了幾塊磚。久未進食的胃囊有一種極度空虛之感,但感覺不到任何的飢餓。


  啊,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後我又開始做第二遍的廣播體操。


  在我做到第三節的第二個八拍的時候,我的救世主終於出現了。


  他沒有身穿金色的盔甲,也沒有腳踩七色的祥雲,當然,也更不是來娶我的。


  他看起來有三十多四十來歲,穿了一身暗色發灰的粗麻布衣服,身材魁梧,黧黑的皮膚上,五官平淡而普通,拼在一起有種彷彿與生俱來的樸實憨厚。背後背著一把斧子和一把砍柴刀,右邊胳膊在肩膀處套著一捆繩子。


  這無疑是個大清早上山打柴的山野中年柴夫。


  柴夫見到我們當然很驚訝,我搬出早就在心底盤算好的說法,說我們是某京城大戶人家的一對兒兄弟少爺,到靈泉寺小住,因為自己貪玩跑到後山,結果就被突然出現的刺客攻擊了,老哥為了救弟弟跟刺客打了起來,最後由於對方人多勢眾,被迫和弟弟逃進山裡來。後面和刺客又交了幾次手,終於把刺客都殺死了,但是哥哥也受了重傷,所以希望柴夫大哥可以把哥倆先撿回家,把傷勢簡單處理一下,然後幫忙再去一趟靈泉寺報個信。走得匆忙,現在兄弟兩人身上只有一點散碎銀子,先全都給柴夫大哥,之後家裡必然還有重謝。


  我一臉苦大仇深地朝著柴夫行了個禮,心裡其實是十拿九穩。首先我倆一傷一弱,很難讓人起得了防備之心,再者我說我們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少爺,那對方必然會心生忌憚,畢竟京城這地方,能被稱作大戶人家的府第,哪個不是跟官字有著深切的淵源,所以不太敢生什麼壞心思,我再告訴他我們身上就這點銀子,全給你,進一步杜絕了他想謀財害命的可能,最後再加上重金相酬的誘惑,而且刺客全都已經死了,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只要不是犯病忘吃藥的,怎麼可能不答應。


  最後證明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樸實的柴夫老哥銀子壓根要都沒要,只說了句俺不能要這錢,俺娘從小教俺看見別人有難要能幫一把是一把,沒教俺要錢。然後就一下把身上的東西丟在河邊的地上,背上豫王就走。我提醒他東西沒拿,放這會丟的,他朝我憨然一笑,說沒關係,不會丟的,別人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不會拿的。


  我不禁再一次被這種我曾經以為已經完全消失了很久的純粹的淳樸而高尚的品質震撼了。


  我跟著他回到他家裡,這是個普普通通的獨戶小院,樸實而溫馨。柴夫的妻子也是一個跟他一樣的淳樸山民,長得不太好看,手腳粗大,身材也挺臃腫的,但是一聽說是撿到受傷的人,立馬招呼著趕快進門躺下,她去給燒些熱水,有些黧黑的臉上滿是熱忱與自然而然的淡淡擔憂,看不見任何一點的勉強。


  豫王被擱在屋裡唯一的一張床上躺下,柴夫老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雖然明顯面有難色,但還是對我說以他的經驗,這麼深的傷口恐怕是止不住血的,豫王的命八成保不住了。


  我很淡然,畢竟現在這裡還沒有發展出傷口縫合技術,遇到這種傷口肯定是沒什麼招的,大多數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失血過多而死去。


  我沒浪費時間跟他解釋,只要來了針,又問他有沒有烈酒,越烈越好,他說有,是冬天上山暖身子用的,最烈不過。縫傷口的線,我想了想,還是用了我自己的頭髮,畢竟這時代消毒手段還是比較落後,頭髮清洗一下應該要比普通的棉線好一些。


  我先用布塊蘸了酒給傷口消了下毒,拿頭髮穿了針,又先後用開水和烈酒泡了,把傷口認認真真一針一針地縫了,再要了據說是他們祖上代代相傳的金創葯,給全身上下的傷口抹上才罷手。就這,又是一天過去了。


  柴夫兩口子看見我用針縫傷口都驚呆了,但也沒覺得我這是什麼邪術,反而跑出跑進給我打下手。


  在這山村小院里狼吞虎咽地吃了頓飯,終於填飽了肚子之後,由於照明手段的匱乏,我們就早早睡下了。


  柴夫老哥說這到靈泉寺一趟得走兩個多時辰,明天他早起往過去走,把我們安置在床上,自己兩口子在外屋打了個地鋪睡下。


  雖然說豫王現在暈著,這床也足夠兩個人睡,但是我對於跟個異性同床共枕這事還是有點膈應的,就搬了個小板凳擱床邊,靠床頭坐那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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