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之後就只剩下上妝了。
我吩咐紅珠,不要太濃的妝,因為一方面不想引人注目,一方面如果妝容把臉上的病色掩蓋住了,那不是讓那些給我發了帖子的小姐們覺得我不去是不給她們面子,平白得罪人。
在紅珠往我臉上塗東西的時候,我看著黃銅鏡子里的自己。自我回來之後,經過每天的葯補食補各種大補的淬鍊,現在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了,至少不是毫無血色,而是泛著一點輕微的粉色。
或者其實應該把病色化得更濃一些。我皺眉。
最好是那種看起來像是儘力用脂粉遮過了,但是臉色還是很差的效果。
我叫停紅珠手上的動作,重新吩咐她。紅珠雖然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但她不是碧白,敢跟我這個主子嘻嘻哈哈,加上年齡又小,只是臉上的神情變了變,便又開始在我臉上折騰。
我瞧著她東塗塗西抹抹,估計等化好還得上好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無趣。前世常常化妝主要是因為自己皮膚太暗,所以想借bb粉底什麼的提亮膚色,其實對於化妝本身沒什麼興趣,反而覺得很麻煩,能不化就不化。這一世沒了這塊心病,自然是對化妝提不起來一點興趣,更別說圍觀一個小姑娘給自己塗塗抹抹了。
我覺得無聊,但是臉又不能怎麼動,就順手抄起梳妝台上的一個小的飾品盒,打開來翻看。
裡面都是些比較精緻小巧的頭飾,比如說單支的小釵子小簪花什麼的,看起來都還挺有意思,我取出幾支往頭上比劃了一下,感覺以後可以戴著玩玩。
我又在盒子里翻了幾下,卻瞥見一個白色的東西在最底層露出一點來。我眉梢一揚,把上面的金銀小髮飾刨開,終於看見了這東西的半截身子。
竟然是風虞送我的那支玉笄!
我不禁對自己翻了個大白眼。
我靠,剛回來那陣,這麼重要的東西不知道放哪好,本來想跟阿糯送我的梨木花簪放在一起擱床頭,但是又覺得哪不對,小阿糯送我的東西怎麼可以和風虞送我的東西放一起?這總讓我產生某種一想到就會背後陣陣發涼的可怕聯想……但是我又不想交給老爹他們,因為畢竟他們是朝堂上的人,這東西在我手裡就是我們家的一條退路,在他們手裡就不一定了,我不知道朝堂上的派系如何,我不想風虞給我的東西最後成了傷害他哥的東西,即使是一點這樣的可能也不行;而且外面盯著老爹他們的人也多得多了,我不想因為這支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的玉笄,而讓某些人產生對老爹不利的猜想。於是最後的最後,本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千古真理,我把它放進了我的一個首飾盒裡,並且拿盒子里本來的首飾把它埋了起來。
結果這事幹完我就把它忘了。
既忘了這東西在這埋著,又忘了重新找個安全地方把它收起來。
正頭疼著,外面院子里小環、小綉喊夫人的聲音傳了進來,我趕緊把玉笄再兩把埋好,把盒子擱了回去。剛放好,娘親就從門外進來了,我趕緊笑著喚了聲娘親。
娘親走進來,揮揮手阻了紅珠的行禮,然後湊近看了看我,點頭:
「我們醴兒平日里看著一般,這一打扮起來……嘖嘖嘖,真是……」
我眼角抽了抽,過了九年,娘親眼角的魚尾紋都添了兩條,可是總是喜歡逗我這點一點都沒變。
「只是這臉色……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來醴兒也懂事了不少嘛。」娘親笑眯眯地捏了捏我的臉,最近幾個月都是整天躺著養膘,臉上也有了點肉。
「.…..」倆兒女這都一個奔三一個奔二了,怎麼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
這時,紅珠手上的事剛好完了,我想起玉笄的事,便讓紅珠出去。紅珠一走,碧白又早在紅珠來的時候就去給我弄早膳了,所以此刻整間屋子就只剩下了我和娘親。
「怎麼?我們醴兒還有什麼悄悄話要對娘親說?」娘親滿眼的促狹。
我沒說話,拉著她在床榻邊上坐下,然後看著她,用一種嚴肅的神情望著她,看得她臉上神情出現幾分疑惑不解。
「娘親,今日要進宮去,會遇到的各家各戶的小姐夫人想必不少,趁現在離進宮還又上一陣子,你給我講講朝堂的基本形勢罷,免得我見了那些人不知如何應對。」
娘親原先有點發緊的臉色又鬆了開來,不怎麼在意地答道:「那些子整日就知道攀比的庸脂俗粉,表面上給他們點顏面就行了,不必太在意。」
我眉頭一皺,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娘親,我已經不小了,也該了解了解咱們家在朝堂上的情況了,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我也希望你和爹爹能多告訴我一些,我不想只是當個什麼都不知道、只會在你們和哥哥背後偷懶享福的小孩子。」
娘親臉上的表情一僵,然後眼神里陸續閃過一系列複雜的情緒,最後沉澱出一聲悠長的嘆息:「是啊,醴兒已經長大了……早就說讓你爹趁早跟我走,咱們一家離這京城遠遠的,他卻偏要……唉,連你哥也進了那個爛泥潭子去蹚渾水。本想讓你無憂無慮地在這世上活著,咱家有我一個女人為他們操心就夠了,現在你也要沾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聽著她的念叨,心裡不禁一酸。伴君如伴虎,老爹雖然是吏部尚書,感覺官很高的樣子,但是在這個封建君主專制的時代,想必即使是位極人臣,君王想要你跌落塵埃,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娘親從來不是貪戀權勢錢財的人,所以根本不想老爹在兇險非常的朝堂上待下去,但是因為老爹的理想,仍數十年如一日地伴在他身邊,心裡時時刻刻都擔心得要命,面上卻還要裝作輕鬆的樣子,替老爹操持內宅。
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娘親的鬢角也有了一絲不甚顯眼的灰色。
在感嘆娘親何其有幸能找到一個這麼愛她的夫君的同時,老爹又何其有幸能夠擁有這樣一個真心愛他待他的娘子。
真是叫人好生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