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世人皆惡
雲笠回到原處的時候,趙青葉才收了功法,他看起來還是有些萎靡不振,不過比起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好了很多。
最大的欣喜便是他發現自己還活著,還能動。
雲笠在他身邊站著,說道:「這次的事情全由我而起,若非貪圖一時清閑,也不至於釀成慘禍。」
趙青葉此刻大難一場,精神竟有些恍惚,獃滯了很長時間,才說道:「世人皆惡,你又能料到幾何?」
雲笠聞之,心中有些詫異,此人雖是趙青靈一母胞兄,年歲之差不過在呼吸之間,卻比他妹妹鎮定許多,雖看起來腹中計謀未多,但非怨天尤人之人。
雲笠又道:「你既然已經知道那隻古蟾在守著身後的洞口,為何不伺機逃脫,還要與它廝殺……」
趙青葉嘆了一口氣,道:「那時我已經是強弩之末,莫說是逃出去,就是躲起來一時片刻,也要被那些人尋到,免不了一頓羞辱欺凌,倒不如死在強者手中。」
他說著便停了下來,雲笠感覺到他好像在看著自己,又聽他道:「我等修士,難道應該苟活於世么?」
雲笠沉默了下來,似乎『苟活』二字對他略有觸動,又或許是趙家兄妹生來便是富貴人家,胸中傲意與生俱來,他又怎能體會得到。
良久無聲,趙青葉四顧左右,問道:「靈兒呢?」
雲笠道:「令妹無事……」
說著,耳邊腳步聲傳來,趙青靈見兄長醒來,喜極而泣便撲到他懷中,『嚶嚶』之聲好似經歷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有這個男子,似乎能給她無盡的寬慰。
雲笠默默地走到一旁,心底里生出一種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感覺,竟讓他有些失落,心中呼喚了幾聲魔魂,卻都石沉大海。
趙青靈在兄長懷中哭泣了很久,似乎要將這幾天來遭受的所有事情都傾吐出來,趙青葉只是安慰道:「沒事了……」
等她漸漸止住了哭聲,才有些哽咽地說道:「葉哥,這裡沒有出路,我好怕、我好怕……」
眼看著她又要哭起來,雲笠搖了搖頭,十分無奈地說道:「哭哭哭,你整天就知道哭,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嬌弱的女子一樣。」
趙青靈還沒有意識到,趙青葉卻是有些吃驚,看著妹妹似乎一下子止住了哭腔,只是冷冷地對著雲笠。
「咳……趙姑娘你莫要介意,只是……」雲笠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卻也失了主意,一時又住了嘴。
趙青靈本是一腔委屈,此時被雲笠一言驚醒,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事情,冷冷地道:「葉哥,這個人輕薄我。」
雲笠駭然失色。
「姑娘說話可要注意些,令兄當面,如此污衊我,可是信口之言。」
趙青葉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道:「靈兒,此語當真?」
趙青葉只當是自己一直昏迷不醒,自己妹妹始終與這個男子待在一起,妹妹修為雖然高於他,但是涉世未深,難保吃虧,又念及自己那句世人皆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又細細想這個叫做雲笠的嚮導,自己也不過是與他財物之交,就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又憑何信任他,難道與那些酬手相比,這個人就沒有噁心了么?
趙青葉似乎被妹妹一語點醒,慢慢地站起身來將趙青靈護在身後,聲音有些殺氣,道:「你倒是打了如意算盤。」
雲笠也反應過來,心中登時一沉,憑自己與趙青靈相處時間,對她沒有半點惡意,她或許感覺得到,但趙青葉卻是從食人魔花之地開始就與自己分開了,又被酬手逼迫,對於人心善惡更有體會。
言至此處,他不懷疑自己有什麼別的心思倒怪了。
但是,雲笠心中又不禁冷笑,才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他自己又犯蠢了。
趙青靈見兄長與雲笠隱隱對峙起來,二人之間殺氣凜然,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拉了拉趙青葉破爛的衣角,卻沒有解釋什麼。
她覺得自己心中雖惱雲笠,但是卻不至於生死相向,正疑惑的時候,聽到兄長開口:「他是如何對你的,你一一說來,為兄替你做主。」
趙青靈抿了抿嘴唇,一想起那個場景,又羞得滿臉通紅,輕輕地低下了頭,黑暗中趙青葉看不見妹妹的微小變化,只覺得她沉默不語,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是冷聲說道:「捆龍鞭給我。」
趙青靈心中羞惱之意霎時而去,只覺得腰間一松,捆龍鞭被兄長抽了去,元氣灌體,黑暗的虛空里,第一次出現了亮光。
幾步之外那個上身赤裸的男子只是面無表情的站著,他腹部發白的血肉傷口在捆龍鞭的光芒下顯得異常可怖。
趙青葉見雲笠赤裸上身,又想到了什麼更遭事情,妹妹那句輕薄的言語讓他更怒幾分。
一條光龍,蘊含著培元境修士憤怒一擊,在趙青靈的錯愕中甩向了雲笠,雲笠沉默間冷笑一聲,手中拿著那把黑色短劍,只是輕巧地在手中變換,金鐵聲一過,雲笠退開幾丈,濃烈的殺意在他眼中一閃而逝。
他看著遠處依偎的男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意,道:「世人皆惡,我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世人皆惡。」
趙青葉以為他要出手,捆龍鞭在空中環繞呼嘯,護住周身,可是雲笠這時只是大笑著,從二人身邊掠過,徑直地去往了道暗河所在的地方。
趙青葉見他要逃,攜著捆龍鞭只是大喝一句:「惡徒,哪裡逃。」
他堪堪追出去幾丈,就感覺到全身吃痛,胸中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剛恢復過來的傷勢因他強行運功而複發,他表情痛苦,意識又逐漸淡去,被趙青靈扶著倒了下來。
緊接著捆龍鞭光芒暗去,這裡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
雲笠在暗河邊待了片刻,那邊趙家兄妹所在的地方沒有了動靜,雲笠搖頭苦笑一聲,心中有種難言的滋味,心思暗淡間逐漸走入了暗河,那冰冷蝕骨的河水,逐漸淹沒了他的身軀。
暗河的源頭他找過了,好像是一處清泉源頭,下游水流逐漸擴張,定是有什麼其他的水源,不過水既然能夠流出去,就說明這裡肯定有出口,順著水流便能出去了。
雲笠本打算這兩個培元境的人恢復之後一起離開,只是此刻看來人家似乎並不需要,血脈之間尚有芥蒂,何況他一個無親無故之人呢。
他順著水流,只感覺周邊壓力越來越大,河水似刀般撕扯著他的身體,從他的前腹後背滲入傷口之中。
他口鼻緊閉,在洶湧的暗河中上下翻滾,又不知喝了多少河水,也不知被沖了多遠,水勢好像突然變化,雲笠無處受力,在河水中猶如一片枯葉,又不停地撞擊在河底的岩石上。
他的四肢不斷掙扎,在這滾滾難停的水流中,突然間他好像抓到了什麼東西,在生死之間就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住,再也不肯放開。
他的頭露出了水面,口中嗆著吐出一大口河水,然後瘋狂的呼吸著空氣,陽光下被河水沖刷到發白的皮膚顯得異常脆弱。
雲笠雙手划動著,逐漸向岸邊移去,回頭看見一條寬闊總有五六十丈的河流,河面上泛起淡淡金光,在這一刻竟顯得十分溫煦。
雲笠上岸,衣物緊貼著身體,兩處傷口上再無血色,不過他臉上帶著輕鬆的微笑,看了看四周,接著便躺在岸邊草地上,享受著久違的溫暖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