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魂雙生
這些黑袍人都是被人一劍斬斷脖頸,同樣的死法,這年輕人看來年紀不大,臉上卻不見絲毫怯懦,做事十分老辣。
他冷冷地看著腳下越開越盛的血蓮,沉聲說道,「五年來魔陵之人陰魂不散,數次將我逼至絕境,更是殺我骨肉至親,這一切的淵源皆由你而起……」
山谷中靜謐無聲,十幾具無頭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別無活物,本應無人答話,但是年輕人甫一說完,在他耳邊傳來陰惻惻的聲音,同時響在他腦海之中。
「你我一魂雙生,不分彼此,殺我便是殺你,至於魔陵……你若不是每次留血蓮挑釁,也激不起魔陵之人的瘋狂報復。」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定要大吃一驚,一魂雙生,乃是化神境界的強者才有的本事,竟然出現在一個後天境界的人身上。
年輕人收劍入鞘,提了一口氣,在山谷中找了一處乾淨的所在,委身坐下,說道,「魔陵之人於我血海深仇,總有一天神州大地將無他們容身之所。」
他腦海中那個聲音又笑了笑,似是譏諷,聲音十分尖銳,道,「魔陵萬年以來已經融入神州,以你後天武者七重境界,在他們眼中連螻蟻也算不上,妄談此事,說將出去也是滑天下之大稽,哼哼……」
年輕人不慍不怒,道,「五年來魔陵所派之人一波強過一波,下場卻是一般,助我境界激增,長此以往,我定能晉入化神之境,到時先將你抽魂煉魄,以解我奪舍之苦,喪親之痛。」
他語氣平淡,雖沒有咬牙切齒,但是言語中無盡的恨意聞者心顫,他身體里另一魂倒是不以為忤,道,「五年來你可曾遇上先天境強者?」
年輕人神色有些複雜,額前黑髮垂下,默不作聲,片刻后同樣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不過五年時間能從普通人成為武道七重境的修士,你的天資尚可,只不過嘛……」
這個聲音刻意停頓,陰陰一笑,又道,「你若想儘快提升修為,沒有充沛的資源做後盾遠遠不行,這次是後天武道巔峰,下次必定是先天培元境。」
年輕人體力恢復了少許,起身邁過一顆顆沾滿泥土,血液業已凝固的頭顱,走到谷地倒下的屍體旁,劃開黑衫,刻下又一朵盛開血蓮。
一絲不苟的模樣讓他身體里另一魂靜默片刻,這樣睚眥必報的心性,恐怕那句化神之後,抽魂煉魄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山谷中靜若死水,本來或有的活物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殺氣血腥趕走,短劍劍鋒在皮膚上走動的樣子極為勻稱,似有一種攝人的魔力。
他默然無語的態度這才讓那陰魂微怒,聲音沒有傳到年輕人腦中,而是從他自己口中說出,「你莫要自負,先天后天差距宛若鴻溝,殺你不過彈指吹灰……」
又刻下一朵蓮花,年輕人直起身來,輕吐一口氣,又搖搖頭,見這朵蓮花花蕊處彎斜一筆,似乎有些不滿意,另一邊又說道,「你不是說,殺我就是殺你么?」
「好好好,你倒是試試看,是我不怕死,還是你不怕死……」
這個聲音怒不可遏,年輕人劍眉一皺,道,「你身為魔陵化神境的長老,沒有一點家業,說出去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
「哼,不要試探了,老祖我活了數千年,家業自然是有,但是也在西極大陸,現在的你,還沒有資格去取。」
年輕人不知在想什麼,手中短劍一抖,削下一塊皮肉來,見之怒色大盛,劍影晃動,屍體胸口只剩下嶙嶙骨架,內臟清晰可見。
一滴冰冷的鮮血濺在年輕人臉上,讓他身體一顫,眼神中突顯清明,俯下身子捂著胸口,口中粗氣直喘,他說話都有些難受。
「既然如此,你我直接死在此處好了,我雲笠賤命一條,可比不上老祖你身份傲然,死不足惜的。」
氣血翻滾稍稍平靜下來,雲笠也有些奇怪,自從自己被這怪人奪舍以來,對這些殺人落血的場景不僅不害怕,反倒越來越著迷,這讓他十分忌憚。
在此人說來,他奪舍未成,導致一魂雙生,命結一處,若非有化神境修為難以分離,但是影響卻顯而易見,他表面上雲淡風輕,卻也心憂異常。
老祖見雲笠一副置生死於不顧的樣子,自然不會認為他就是如此,心裡十分了解雲笠,求生意志極其堅定,否則也不會在魔陵的追殺下活了足足五年,他這樣逼問,不過是在試探他這個化神修士的底細,對於一個活了幾千歲的老怪來說,雲笠的一舉一動,再清晰不過了。
他平靜下來,聲音響在雲笠腦中,道,「別說這些胡話,我能夠提供給你上乘的魔道功法,你不肯修鍊,西極之地也非你此刻境界所及,還是找個仙家門派,有我指導你,這可是莫大的機緣,到時候境界飛升,從中獲取資源也不難吧。」
雲笠數刻間已經在十具屍體上刻下了血蓮,說道,「仙宮可容不得魔道之人,況且是一個失去肉身的雙魂之人,一旦被發現,休談什麼機緣,就是在下一條性命,也是螻蟻爾。」
「你放心,除非是化神境修為的大修士硬要毀滅你的識海而加害於你,否則不會發現一魂雙生的秘密,況且……你以為化神修士如此普通便可遇見么?
只要尋一中等門派,門中境界最高者不過破嬰修為,那時你只要凸顯天賦,定能獲得栽培。」
雲笠點了點頭,眼睛微眯,說道,「你不是忘了魔陵吧?」
另一魂冷笑兩聲,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引來這些後天巔峰的人,自己又無力抵抗,讓我動用元神之力,此刻魂牌碎裂,我以前布置在各地的手段盡皆失效……」
雲笠突然咧嘴笑著,露出亮白的牙齒,道,「這樣一來,魔陵之人豈不是認為你死了,再也不會追查你的下落?」
「呸!我在各地布下元神之息一散,魔陵便會確定我的位置,到時候來的肯定不是這些小嘍啰,而且這一次用元神之力,我業已虛弱至極,再無戰力,要沉睡養魂,所以你也休要指望我能出手。」
雲笠聽了這恨恨的話語,臉色一沉,他本來就是這種想法,自己身體里住著一個人化神境的魔道修士,雖說此刻肉身已失,看似與自己性命相息,但畢竟瘦死的駱駝大過馬,此事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才會動用這些手段,他卻沒有想到會被此人輕易看穿,而且還造成了這等後果。
「你若是對我坦誠相待,說清楚自己來歷名號,我可會如此猜忌於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似若無其事地走到最後一具屍體旁,劍露冷鋒,身體內魂魄說道,「說白了就是你不信我,我也不怪你,如今想不想活命全在你……」
感受到腦海中那聲音越來越弱,雲笠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追問道,「他們要來,不會頃刻之間吧?」
「短則數月,長則數年……」
「你要沉睡多久?」
這聲音收斂下去,雲笠再問也沒有了反應,他目光如炬,心想此人所說恐怕是真的,愣了一愣,他完成了最後一筆雕琢。
他將劍上的血液擦乾,舉目環繞四周,天色灰濛濛將亮,山谷中水霧迭起,清冷之意直透心扉,晨風襲來,讓人精神振奮。
收劍入鞘,翻過後背斗笠,蓋在頭上,幾個閃動,就消失在了山谷之中,霧氣之下,掩蓋著十幾朵即將凋謝的血蓮。
偶爾傳來別樣恐懼的聲音,在山間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