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

  早上起來便有點遲暮,寢室里唯獨只有我,有點昏的後腦還暈暈乎乎的,對了,還得去佔位置,和森子一道。

  我翻開手機看了時間,七點二十,還來得及。快速套上黑黃色的毛衣,揪出方格襯衫的領子,漱著口又戳著毛巾就挎著書包下樓去了教學樓。

  在這裡我不得不隆重感謝我的這個高考能力讓我走進雲南的這所學校,能在這個大陸的四季如春的城市生活四年實屬萬幸,最起碼我最厭倦的冬天就會大幅度縮水消弭。思路一峰迴路轉就想起早晨都是文化課,主題應是中西方主流文學的差異。

  上這門課是前個學期突然想學些文化知識,臨時興起就添了上去,搞的這個學期一有變數就手忙腳亂的,還好我不是理想主義者,也不是充分的悲觀主義者,差不多對於生活中應景的一切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喜羊羊理念。

  至於森子為何會選擇這門選修課我也是有點納悶,如果不是說這趟見面課有幾個學時的計入和加上答應了森子該來的話,我想必可能已經熟睡在那間八十平米的小小豪華套房裡了。

  當時我剛進入夢寐以求的校園就轉瞬地想,要是以後我的住房也能如同我的寢室用房一樣設施齊全和穩定無憂的話,我絕對會少奮鬥二十年。一路上的學生總是像淺水灘冒泡的魚兒,時不時有一個,時不時地又來一個。

  我心裡正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旮沓玩意時,目光總是可以精準的搜尋出幾個頗有姿色的校友來,可能同級上下的都有,但是絲毫不影響我的步履。

  跨進教室,講台有幾個男生正興緻勃勃地捉弄投影儀,都是不甘於落後的班干吧,我瞅了一眼教室空席的分佈,不太好也不算壞到極點,找到個靠邊的第七排我就包一放著坐了下去,早晨有點慌亂都是極少吃什麼早餐的,身前幾排也有人,後面也是,沙灘貝礫般的有人看書,有人說笑,也有人喝著熱氣一股的豆漿和啄著嘉華的麵包。但大部分都是女子。

  我在想作為男士是不是也應該在這個場景給森子帶份早餐的時候,森子就推了推我的胳膊。

  丁君,おはよう朝日です

  我知道這是日語早上好的意思察覺森子的到來便起身讓開,餘光打量她,森子把一份裝著紫菜飯糰和生雞蛋包著的米飯飯盒放在我的桌角,我看著紫菜和肉鬆的疏密程度就情不自禁地產生醒來的食慾。

  謝謝森子,我用蹩腳的日語回到:どうも

  森子換了漢語,丁君不用介意,我會很多漢語的。

  謝謝。我坐下身來就打開了飯盒的蓋子,紫菜和裡面的海帶很好,我幾口咬合就去了大半。

  森子饒有興緻地看著我,這次用視線平齊看著我的臉頰了。原來她也是會這樣看人的,我內心嘀咕了一聲。

  很快就把剩下的蛋包飯也給消滅,營養早餐是真的不錯。我又說了句謝謝,森子擺擺手不再說話。

  那她吃的是什麼,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在揣測著真相時,森子就把飯盒給蓋住放進包里。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中領毛衣,外加了一件北面的夾克,鞋子還是昨天的那雙彪馬,只不過褲子換成了燈芯絨的寬腿九分褲,我很喜歡這種材質的褲子,沒記錯我的衣櫃里有很多種不同顏色的同種款式。

  森子看我的左手一眼,轉向左邊的窗戶,不遠處的圖書樓把陽光反射成了七彩的棱光,你看了手機么?輕躍上耳廓的聲音闖過空氣。

  我迷惑了一下,手機?這才掏出來看到收到未讀的簡訊,正要點開森子就把我的手機拿了過去。

  五分鐘左右,森子把手機遞給我,未讀提示已經了無蹤跡,我有點疑惑的看向森子,她已經不再說話了。

  聽見電鈴已是八點半,一個早上的時間我總是在占卜那封簡訊到底是什麼,不知不覺就是臨近中午,全程的講解我聽得半知半解,聯合過去的基礎也差不多有所了解,倒是森子一直在聽的津津有味,中途也在一本松柏色的筆記本上記一些時間線,我悄悄地瞄過森子的耳鬢和發梢,年輕的陽光下映襯出白里透黃的健康色,發梢猶如星夜裡閃爍的流光,在晝日里十分分明。

  十二點,擠著不多的人流我就在森子的身旁走出了教室,可能她已經忘記了早晨簡訊的尷尬事件,笑著伸了伸懶腰,吟吟看著我,丁君,很不錯的天氣,謝謝你陪我一起度過今天的早晨,晚上我們去圖書室借個東西。

  我還沒來得及詫異森子的要求,是這麼不容置喙的語氣,森子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消失在了陽光中。

  我摸了摸自己被髮膠裝扮過得髮型,就走回了寢室。

  簡訊,森子何處得來我的號碼,深夜之中發的簡訊又是什麼內容,一如既往像是遼闊的草原上準備祈禱的馬匹,接下來的到底是什麼是不可預測到的。我翻翻褲兜才發現早晨就把煙忘在洗漱台上,總是為了別人的事而忘了自己的事。

  晌午的陽光是溫度的,我在人群里下場一樣地回去寢室,收拾一下,抽了枝煙就去吃飯,石鍋蓋飯和一杯加冰的酸梅湯就心滿意足了,紫菜飯糰的充實感又被替代了,人是極易更換情感的生物,因為自然界目前只有人是會處理和表達情感的唯一生物,所以當然不讓,人就是唯一這樣的代表。

  陳二北是我剛進來大學認識的第一個室友,據說家財萬貫,富不可帝國,但身為獨子的關係倒是為人不錯,目前應該和老巴——我的另外一個室友前去獵艷了,說是獵艷,八成為了那個學姐,又是煞費苦心地去籌劃。

  我笑了笑打開自己的書籤,《殺死騎士團長》看了上半部分了,現在的進度是我在隱喻改變篇的後半部分了,真理惠的身份可以是心有底數的了。

  關於書名

  日文書名「騎士団長殺し」,中文媒體多譯為「騎士團長殺人事件」,或「殺死騎士團長」,英文書名則是「Killing Commendatore」,這也是莫扎特的歌劇《唐璜》中的一幕情節。

  在小說中,開篇就是與婚姻的結束,在那時的我看來遠遠不如後面的情節更有吸引力,那麼多美好的酮體交流是多麼有趣的,與學生還是人婦都稱是生命的象徵也不為過,事實本該如此。

  我不能談論過多。

  我想起從那副畫里出來的騎士團長,你也是個理念的載體,通曉萬事萬物的存在和關係的吧,那我該如何找到你並換取我知曉這份真相的代價呢?

  窗外的陽光傾灑整片草地,我站在陽台,四樓的高度將近十二米,可以將此盡收眼底,我燃著的煙絲在眼際正正義發問:

  那封簡訊,到底說的是什麼?

  不對,今晚要去的圖書室,再問也不遲吧。

  默默的黑夜就即將來臨,彷彿不用告知就已肚明有人在擅自期待,我看著層層上色的夜漆黑的有模有樣,叮噹一聲,手機就響了,回來后我把手機設置過來電提示,不能再誤事。

  森子的簡訊:丁君,現在可以過來了,我等你。

  彷彿三軍號令恰等的銘金,我帶好煙和火機就前往世界的盡頭而去,那裡有個人,一個女人照應著二十四個時辰漫漫的黑夜和我恬淡了數十多年才成年不成熟的青春半生。

  一生的青春有上下兩個部分,前半部分是你到達成人的年紀之前,那時你擁有親春的代名詞和內涵,而之後,因人而異的若干年間,你的靈魂或者是年輕的軀體肯定久久放不下青春,哪怕全世界都承認了你已經成年,有了相當程度的能力可以我行我素,你還是長不大的一個假小子,要想徹徹底底地成長,必須用某些不可替代的事物向命運做出交換,而我前往圖書室或者是昨晚走上那條幽寂小道時,就已經默許了命運的對我典當。

  到達圖書室前面的廣場已經黑夜徹底來臨,但是台階的夜燈正時機成熟地點亮起來,我看見了森子,招了招手。

  嗨,我的笑出現在嘴角兩側。

  森子從夜的空間走出,外套換成了一件中長的風衣,手繡的標識有點模糊,應該是刺繡上去的李寧紋體,總體看來很是成熟,不同學生的稚嫩和活潑,而且頭髮也換了一種樣式扎了起來,是一個端莊優雅的丸子頭,是一個惠靜秀美的森子。

  我很是自然地走在森子右側就踏上了台階,平滑的燈壁掠過我的鞋底,森子並沒有什麼表示和動作,一切都在同行動著的跨步,登步和邁步中進行,猶如一種悄無聲息的暗自交流,還是談判和敵我雙方的傾述?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誰先開的口就會失去先機,於是張口的慾望都沒有超過零,達到正數的界限,從初中父母離異之後,或者在此之前就很少與別人說話,除了幾個兒時的玩伴可以打打趣,若要是遇到生人和不熟不重要的親戚朋友,差不多如同凌晨四五點的公雞打鳴一樣來個形式尊敬一下自己的存在罷了。

  大學圖書室的確與初高中圖書館有很多不同,單從圖書室里就可以看到足夠多的男男女女一起相互學習你就明白了我的深意。

  我和森子直接就去了四樓的閱覽室,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找一個頗為適合你的東西。

  我應諾一聲,原來是打算給我找書!

  我大腦徑自打開了寢室床頭柜上陳列的那本《殺死騎士團長》的尾頁,免色還不知道真理惠在他的莊園里看到了騎士團長,甚至遵照此人神靈預示的安排而有驚無險,我想著免色和真理惠的複雜關係,是不是那種跨越了時空的繼承都會瞄準好對象,而一鼓作氣地蟄伏與寄生下去,為了什麼?

  是贖罪的祈禱還是夜以繼日的輪迴呢。

  不得而知,有點想迫切想繼續看下去的心思漸漸泛起,更想抽支白色紙張裹卷黃色煙葉的芙蓉了,所有的煙都這樣的組成,人也是血肉經脈外加上了單薄有效的皮膚就變成了個體,有的有價值,有的也了無意義,而煙的目的在於可以燃燒,人呢?

  在於活著,繼承某個屬於你卻不是你的個體之人而活著。

  我的腦海中一個突兀的男子叫囂說完。

  我拍了拍頭,森子就走了過來,走在左右靠牆的書桌之間,像兒時看到的銀河在星空分道的中間如此引人注目,我看的如痴如醉。

  丁君,早上就想起這本書,覺得最適合你不過得了。森子用修長皎潔的指關節壓合在書的封面,書腰是一根平寬半個手指的彩繩,像豆蔻芳華的女孩子的手腕紅線一樣,和森子的手背看起來很是鮮明的反比。

  適合?我用拇指劃過我的下巴,忐忑。

  對,就像是好看的男生匹配一樣的女生。

  匹配,這種詞語用來修飾男女之間好像真對稱,還說這本書適合我?

  我甩下手,站在電梯旁邊的沙發上,森子指了指幾米外的一個空椅子,示意我過去。

  我看了下書名《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就走了過去,森子緊跟右側,丁君,我去找一些需要的資料。

  她溫和的說出來,像高高的樓道穹頂的瀰漫空調熱氣,關好的大廳里被不知名的風聲律擺,二樓展覽廳的牆上,一盞半個胸脯寬闊的時鐘在脈搏跳動,聲響響進了我的心房,砰砰鐺鐺的看向森子走向一排排的借閱室。

  我把椅子挪過去來了點,舒服地靠在背椅上就翻開了這本書,性格是難以緩慢下來的人,比如我是難以看得進去書的,不過萬事不可過於絕對,有時心情起伏也是看的不亦樂乎。

  書就像是每個人的軀殼,我們看他人的,就像是看自己的,藉此可以高枕無憂地快活著,更能夠在生活中其樂無窮,減少更多的悲哀連連,然而真正續斷的河流是何時才能到頭為止,奔向永無結局的開始呢?

  直到遇見某個人吧。

  那森子又在找什麼書?給我的這本書究竟是簡單的書還是一個象徵意義的活人,死去的人呢?

  合適我不過的書?我想到

  最近有好幾個疑問了,緣由都是來自於森子,我的腦袋說。其實根源於我本身,腦袋裡某個西裝革履的成年人仇視著冬天的炎熱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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