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攻城
日頭開始西斜,戰爭的過程和結果往往會出乎進攻防守兩方的預料。開始延長的戰爭,變得更加慘烈的戰爭讓雙方都變得堅韌,這是為了活著;變得無心交戰,這是為了活著。
弓弩壓制下的湯陰南門搖搖欲墜,本來就被堵住的城門被加固,巨木毫無用武之地不說,還被強征的沸油點燃,火焰吞噬著巨木身邊的一切,凄厲的慘叫讓攻城的士卒開始瘋狂,一個勁的順著雲梯,想要登上城牆。
從城牆上落下的屍體每時每刻都有,弓箭手開始延伸,按照朝歌來的士卒的指點,上城牆的石階密密麻麻的屍體鋪就道路,鮮血順著石頭縫流淌,連綿不絕的羽箭考驗著左校的耐性。
沒人知道這箭羽什麼時候能停留,也沒人知道這黃巾什麼時候能崩潰。
左校帶著除了守備其他城門必須要的軍官,全部在這裡,讓信徒帶著衝鋒,只要有一個人衝上了城牆,那邊是不小的勝利,能夠多堅持一會。
原本被清空的城牆因為漢軍士卒的密集,弓箭開始后移,黃巾軍反撲,險些成功。
焦灼,本就慘烈的廝殺時間延長,數不清的黃巾賊倒下,帶著全副武裝的漢軍。
「咻」
弩箭破空,何邡送上去的弩被使用,弩箭穿過陣型,撞在毫無防備的黃巾賊上,死亡接踵而至。
數量更多的弩開始發威,河內不缺錢財,又有人故意相助,何邡除了上等的戰馬弄不到,弓弩配備絕對是一流,步軍中純步兵的數量比弓箭手多不了多少,大量配備的弓弩讓左校絕望。
他從湯陰獲得的弓也就十來張,羽箭倒是不少。從鄴的繳獲部分送去了黑山,部分北上,剩下的被送到了繁陽。
他不知道渠帥為什麼會接到書信,反而親自前往繁陽。
但他此刻的使命是進攻雒陽。
幾萬黃巾進攻雒陽無異於送死,便是加上大渠帥馬元義,波才,能夠短時間攻下雒陽。
無疑的是,左校想去雒陽,但他認為,一次拿下雒陽幾乎不可能。
便是數百年前的大秦覆滅,也並非陳勝吳廣做的,而是漢軍的祖宗做的。
不知道為什麼,從未見過的書師尊從來都不稀缺,便是史記都有,那陳勝吳廣的「王侯將相令有種乎」他最喜歡。
不是誰都喜歡讀書,師兄弟都有自己的喜好,唯獨王晟跟自己一樣喜歡讀書。後來多了一人,便是現在的小渠帥孟清。
孟清的出身不低,但這樣的出身並沒有讓他招人喜歡。反而自詡大老粗的師兄弟看不起他。其他人也不喜歡這樣想的太多的人,他們都是直腸子。
只有少數對他有好感,但他們分佈四方,很難聚集到一起。
鄴本來不是他負責的方向,但魏郡太過重要,他願意做孟清的裨將,而非小渠帥,他喜歡聰明的人,跟著聰明的人會少考慮很多事,只需要做就行了
當得到彙報,看著數百支羽箭幾乎同時落下,悄無聲息的城牆,遍地的死屍,他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
河內太守何邡!
還好,縣令叫囂著被砍掉了腦袋,此刻已經被燒的一乾二淨,整個湯陰都是黃巾的人,無一例外。
這讓他沒那麼憤怒。
城牆上的漢軍越來越多,弩箭開始朝城內激射,圓盾構成盾陣,在城牆上拔高,手持環首刀的悍卒躍躍欲試,朝著前方推進。
左校張張嘴,想說撤退,卻不能說。
漢軍的戰力他看得一清二楚,無數弓弩打擊之下,十換一都奢侈。他的三萬人換這三千人,怕是換不下來。尤其是被破城!
撤退二字左校說不出,別人卻能。
一軍候掃視四周,請道:「將軍,不如讓兄弟們衝上去,若是不成,這湯陰小城,無處可守。」
他想拒絕,卻不能,亦不敢拖延,索性道:「命你帶三千人衝上城牆,若是奪不回來,便撤回鄴城!」
軍候跪地稱諾,起身一揮手,點了三千人朝著矮窄的城牆衝鋒。
時斷時續的羽箭難以抑制住黃巾賊的衝鋒,身邊羽箭落下,弩機顫抖,弩箭撞在城牆上,帶著血花,釘在裡面,顫動。
嗡嗡聲不絕於耳,死亡隨處可見,踩踏著屍體,原本的進攻速度變緩,每一步都需要足夠多的時間尋找,才能穩穩地站著,繼續前進。
「變陣!」
來自西涼的軍候高喝,盾不在擋在頭頂,轉向階梯,一桿桿長矛後退,直到顫顫巍巍的黃巾賊猶豫進不進攻的時候,一桿長矛竄出,撞在他的胸膛上,貪婪的吸食鮮血,扯出,鮮血四濺。
「弓弩手準備!」
盾陣中,那個聲音再次出現,比剛才更加高昂,取代了鼓聲,作為指揮。
弩機被扳動,盾陣中,弩箭急速衝擊,上揚,力竭時落下,其力道絲毫不弱。
死亡隨處可見,長矛兵只需要突刺,就能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僅僅靠著毫無戰鬥力的黃巾賊,根本擊敗不了這些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的漢軍。
左校一直都在等待,在沉默中瞪大眼睛,紅著眼眸,雙手都捏的死死地,骨節已經消停,不再發出聲響。
他不情願的咆哮:「退軍!撤退!」
他不敢賭博,賭對面的漢軍有多少弓弩,只記得史記當中的些許記載,強弩是如何強大。
他不知道這些書是從何而來,但看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知進退了。
黃巾軍壓住撤退,以免潰敗。
在鄴城,孟清曾言:「若是漢軍能夠不亂陣腳,你我未必能下這偌大的鄴城。這數十萬人的大城!」
話說了,自然無人反駁,他們不知道鄴城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渠帥說的,即便是錯的,也是對的。
這鄴城人流如織,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便是太守,也不定知道。
那日在鄴城太守府中,孟子玉說了很多,縹緲的話太多,從他的語調,左校總覺得他太過悲觀。即便如此,在繁陽,到現在的湯陰,他都是最堅決的主戰派。
其他事情上,他一直看著,從遷移人口到黑山,到北上,西進,南下,他猶猶豫豫,為了好處,甘願付出一切,著實不是一個戰爭狂人。他不知道這種人是什麼人,書上找不到確切的詞語來形容,要自己形容,有有些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