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湯陰
何邡騎在高頭大馬,瞥著軍官們茫然的模樣,心中暗笑。
從程亮派人傳遞消息,讓他咬緊牙關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還有救,哪怕長達十餘天的牢獄之災。
他迫切的想找到一個人,跟他炫耀一下自己的經歷,從高官變成階下囚,又變成高官,這一切如彈指一揮間,那般快捷。
人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事,會很想把自己藏著掖著的話告訴一個人,分享自己的心情,而非憋著。
可惜三千人,皆是帶甲之士,不是同一個時代,沒有共同的話語,他自信,不安,拚命想表現自己的價值。
人活著,可不就是為了面子,一天天,一年年的隱忍,勾踐三千越甲。
輕笑一聲,手指從光溜溜的馬脖子撫過,身旁人的目光他全然不放在心上,想著自己如勾踐一般,也不是不可。
可范蠡,文種又在何處,又如何收服在手下,熬到諸侯討董,制霸一方,多多少少也能讓後代花點錢,在史書上留下名姓。
他隨即自艾自怨,在這個世界連女人的手都沒碰,未來在何方,得看白雪。
馬名白雪,模樣騷包,裝逼一流。所謂的白馬王子與白雪,就在眼前。
大隊士卒路過,斥候被他盯著,深吸一口氣方才回報:「大人,蛾賊探哨出現在十餘裡外,激戰,無人投降。」
何邡也不意外,斥候一向是重中之重,每朝每代斥候一樣,是精銳當中的精銳,比之所謂特種兵,也不差太多。
當然,將領不同,斥候也就不同。真的對上了,還得用血與火證明自己。
他不覺得蛾賊就應該不堪一擊,尤其是肯定有人加盟的情況下。
小渠帥可比他們這些太守重要的多,最最最重要的是,大賢良師張角與渠帥們都是師生關係,在這個時代,他們跟張角的命運捆綁在一起,同進退。
這樣的人跟張角建議,遠遠比自己跟靈帝見面簡單。不對,他還不是靈帝,還活的好好的,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程亮不曾分享自己的苦悶,風起雲淡的模樣也就騙騙外人,在雒陽,這些世家子,會容易相處?
講真,他每天都在受氣,奈何冷暖自知。
何邡不知,也不想知,在蕩陰看著數不勝數的黃巾賊,鋪天蓋地。
「蛾賊果真是蛾賊,頭顱,臂膀綁上黃巾,便是黃巾,看這陣勢,不知劫掠了多少鄉里,城池。」一軍候緊緊隨著他,此情此景,不免將所見所聞道出。
何邡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指著連綿不絕的蛾賊說:「黃巾雖眾,卻無陣型,咋看人多,卻無戰力,當一戰破之!」
眾司馬,軍候,連聲道好,摩拳擦掌,等著主薄大人一聲令下,全軍出擊。
何邡沒有讓他們就等,微微頷首:「劉司馬本部作為左翼,即克處理,趙司馬右側進軍,我親率中軍。不知你二人何時能到黃巾賊那裡?」
順著他的目光,他們看著黃色的旗幟,默默估算出一個大概時間。
「一刻」
「一刻又一柱香前後。」
何邡頷首,沒有繼續指手畫腳:「如此便在半個時辰之後準時發起進攻,強攻!」
看著離去的兩隊人馬,將權利下放。
以往玩遊戲的時候,他通常下達命令,等待屬下自己完成。其中,估算時間卻是他不得不做的。
計算出一個精準的時間,有了情報的保證,強打弱,若是不剩,這遊戲也就不用玩了。
他想著熟稔的那句話:「違者下野。」
心底里發笑。
人的一輩子會經歷很多事,在一個遊戲里鬥智斗勇,被吊打,從菜鳥逐漸成長成一個老鳥。
即便成長了,路上的風景依舊不那麼美。
江湖兒女多豪邁,燕趙男兒系長刀,何人敢欺?
世界這是如此現實,他輕嘆抬手間,戰馬嘶鳴,二百騎護衛左右,步兵撞上了慌亂的黃巾賊。
和以前一樣,左校直接圍了小小的蕩陰,力求最快拿下河內的門戶。
從繁陽得了軍令,親自操刀入雒陽,左校渾身顫抖,這是激動的。
他並非渠帥,卻也是黃巾的嫡系,能力見識都有,在孟清手下被委以重任,鄴城,繁陽,蕩陰,他在堅城下徘徊,帶著二百黃巾軍。
這二百人都參加過繁陽之戰,皆有先登之功,為首者更是生擒了繁陽的年輕隊率,那名叫蔣奇的人。
無需懷疑,在冀州,黃巾的情報來源比中原更靠譜,有更多的信徒裹挾流民,庶民,成為黃巾的一份子,在廝殺中成長。
這聚集的二萬餘黃巾被管轄著,本身沒有任何軍事才能的黃巾軍帶著麾下的黃巾賊作戰。
左校看著數不清的「信徒」,相信他們活下來的人都會成為精英。
蕩陰很小,堅在於城牆並非某些城市那般殘破,小而彌堅。
二百餘守軍帶著義勇軍,黃巾賊憑藉雲梯,巨木,士氣一點點增加,?眼見破城之際,地平面黑壓壓的漢軍撲了過來。
左校尚在西門,連番攻城,他算明白了。帥旗出現的地方,漢軍數量會比其他地方更多,也會有官吏指揮,從而變得堅韌。
他在四個門輪流出現,大旗不斷轉動,以他的名義出現。
他則一直在西門,作為主攻的門。
巨木撞擊在城門上,薄薄的鐵皮下被撞的咚咚作響,大概沒有比這個更美妙的聲音了。
他指揮著進攻,看著雲梯上密密麻麻的士卒,廝殺。
南面的消息來的太晚,以至於漢軍撞上不知進退的黃巾,喊殺聲震天。
第一次殺人的漢軍惶恐著被推動,手中環首刀被迫舉起,橫著,殺人。
被迫抵擋的黃巾賊同樣惶恐,這些官軍如狼似虎,從一側殺了過來。他們大多人不知道官軍的數量,沒有自稱黃巾,稱他們是官軍。
人的觀念很難短時間轉變,這種情況下菜鳥盲從於一個人的號令時常有之,炸營最初還是一人引起的。
左校愣了幾秒,不敢相信的自問自答,這是他在城池外面碰到的第一隊漢軍。
他剛想揮軍南下便發現城池已經陷落,歡呼著的信徒全然不知南門的慘烈,慌亂,一個勁的歡呼,朝著恐懼的官軍揮舞武器。
五千餘黃巾賊被擊潰的時候,左校的軍令已經傳遍全軍,剩下的一萬多黃巾除了西門的進了蕩陰,其他兩軍就地防禦,只等城門大開。
匆匆登上城門,左校故作鎮定,望著城外頗有軍容,卻不曾進城的漢軍,對左右道:「切不可傷民,派騎兵告知渠帥大人。」
左右對視一眼,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