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不知身是客(二)
二
胡二炮躊躇滿志的走馬上任。
他雄心勃勃,年富力強,四十歲就是人生最好的年華,他向老縣承諾,「要把城關給你弄美氣」,
老縣也許下諾言,「城關弄美氣了,你就當縣長,我靠邊站。」
他們擊掌為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還有另一層,就是他的心中窩著一團火,這火是沖著叔叔發的,叔叔和他有殺父之仇,這疙瘩皮司令幫他們解開了,說「你們這是公仇,不是私仇,畢竟是叔侄情深嘛!」他去找叔叔幫忙,叔叔明明能幫上忙,卻不幫,還打什麼官腔,「怪不得你把炮打偏了,我看你是思想偏了吧,你以為正廳副廳就是吹氣球的,誰想干誰都能幹?像你這政治素質不過硬,文化素質又低,一帆風順沒有經受過大風大浪的考驗,地方工作的經驗差不多就是零,你連一個生產隊長可能都干不好,但是,你的資歷在這放著呢,不能讓你干生產隊長,但也不能直接進大機關,你還是從基層干起吧。」叔叔這分明就是「門縫裡看人,把侄子咱給看扁了。」虎墉彬他心裡窩火,也沒法向叔叔當面發作,畢竟叔叔說的也都是事實,「咱一定得干出點名堂來,讓叔叔瞧瞧,虎門無犬子,咱虎墉彬就是抗日英雄虎漢山的孫子,咱不但在戰場是衝鋒陷陣,戰功卓著的大英雄,到了地方上,也是德才兼備,政績顯著的模範幹部」
胡書記他想的不錯,按他的資歷和能力,拾掇一個公社,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其實連公社的大門都不用出,只用坐在辦公室里發號司令,左膀右臂,前呼后應,釘是釘,鉚是鉚,每項工作都有專人負責,這些人也都是政治素質過硬,業務能力很強,基層工作經驗很豐富的幹部,什麼工作都能按領導的意圖,做的十分到位,縣裡工作看城關,城關的書記就是個肥差,容易出政績,也容易被上面的領導發現,別的不說,就說他的叔叔,就是在城關書記的位置上,被省長看中,撆過老上級,直接到了省里,如今都做到正廳了。
虎墉彬的這些心思,其實都是作者揣猜的,他當時很可能沒有這些想法,因為他沒有時間想這些沒用的事情。
火燒眉毛,先顧眼前,這是一個特殊的歷史階段,一切都沒有章法,或者說,本來是有章法,但章法被破壞了,破舊立新,舊的破了,新的還沒有立起來,運動搞了三年多了,城市的工廠都停工停產,幾百萬產業工人,不上班,你讓他們幹啥?這工人還好說,是大人,不幹活拿著工資,呆在家中陪老婆抱孩子,逍遙自在,不闖禍,最難整得是哪幾百萬大中學生,不上學,你讓他們幹啥?風華正茂,激情澎湃,生命的活力正充沛,沒事幹閑的難受,總要找點事乾乾,搞串聯,截軍車,沖市府,文攻武衛打砸搶,啥事情都敢做,這樣下去可是不得了,和城市比,鄉下好一點,農民們沒有停工停產,因為農民不像工人,不上班也照樣領工資,也不像學生,不上學也能有吃飯的地方,農民不種地,就得餓肚子,所以生產還是要搞的,但是積極性不高,糧食連年減產,市場供應也捉襟見肘,人們心中擔憂:「咱這貧下中農,可不想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而更叫人鬧心的是,農村基層組織都癱瘓了,那些所謂的政治素質高,基層工作經驗豐富的幹部,有的被打倒了,有的靠邊站了,許多部門都虛位以待,胡書記他其實就是光桿司令,沒有左膀右臂,也沒有前呼后應,領導的意圖不能得到很好的落實不說,弄得不是事,下級還要造上級的反,他的前任,就是被下級轟下台的,讓他自己拿著辭職信去給縣長辭職,那算是客氣的。
對於這些情況,胡二炮他是不知道的,他是從部隊上下來的,叔叔說的不錯,部隊上單純,風氣正,這地方上複雜,到底有多複雜,胡書記不以為然,他在老縣面前放衝天炮:「說咱虎墉彬,連一個生產隊長都干不好?太小瞧咱了吧?不管咋說,咱也是戰功卓著,赫赫有名的炮兵團長,這魄力這水平別人不知道?難道叔叔他也不知道?想想,還是老班長夠義氣,沒有忘記那經過戰火考驗的革命情誼,把這樣重要的工作交給咱,還想讓咱接您的班,炮弟咱一定好好乾,像您一樣當個模範縣長。」
老縣也給炮弟打氣說:「虎子算什麼?他只不過就是多喝了幾瓶墨水,他做事情不踏實,就是一個大滑頭,他要接我的班兒,我還看不上他呢,他的魄力和炮弟你比,差遠了。」
老縣他說要炮弟幫他把城關弄美氣,要求其實也並不高,就是要落實主席的最新指示:「抓革命,促生產,讓局勢早點穩定下來,工人回廠里好好上班,農民到田裡好好種地,學生回學校好好上課,將癱瘓幾年的農村基層組織健全起來,發揮黨員的模範帶頭作用,帶領群眾先把三秋工作做好,秋莊稼要顆粒歸倉,在完成國家公購糧的同時,讓群眾的生活獲得一定的改善,保質保量的完成冬小麥的播種任務,做好今冬明春的水土保持工作。」布置了這些任務后,老縣說:「如果炮弟還有時間有精力的話,就考慮一下,我們縣明年的工作思路,熟悉一下各部門的工作情況。」
老縣這分明就是想交班,扶上馬再送一程。
胡書記搖著頭笑一笑:「殺雞焉用牛刀?老班長你說的這些事情,還用咱來管?這農村的基層黨組織有組織部門負責組建,檢查落實,定時考核;這工人上班,農民種地,學生上學,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還用咱來督促?春種秋收自古亦然,農民自己會弄好,不需要咱指手畫腳的礙事,三秋工作嘛,也應該有專門的幹部負責,檢查落實,不需要咱這一把手,一竿子插到底越俎代包吧?不過既然老縣您這樣重視這些工作,我多用心也就是了。」
胡書記的確是用心的在做這些工作,他就是把部隊的作風帶到地方了,他的魄力跟能力也不一般,上任時的一番就職演講,很叫與會者佩服,聽說從部隊下來個團長到城關當書記,老百姓也很期待:
「這可是第三任書記了,聽說是從部隊上下來的大團長。」
「能指揮千軍萬馬打勝仗,收拾一個小公社肯定不在話下」
「但願他有三頭六臂,能掌控局勢,把那些不幹正事,投機鑽營的刺頭給捋嘜順了,把生產搞上去,地里多打些糧食,多產些棉花,孩子大人有飯吃,有衣服穿。」
這要求其實並不高,可是胡書記最終還是讓百姓失望了。部隊的那一套,到了地方上不行,就像孫悟空,雖然有三頭六臂,七十二變的本事,還有金箍棒橫掃魔鬼不在話下,但他破不了唐僧的緊箍咒,也逃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何況虎墉彬他不是孫悟空,沒有什麼超凡的本領,他根本就沒有一點地方工作的經驗,對眼前的形勢也不了解,他在大會上講,小會上講,白天一竿子插到底到基層檢查督促,晚上還要找幹部群眾談話,做調查研究的工作,他就是不明白:「這工人上班,農民種地,學生上學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咋做起來就這樣難呢?咱想讓工人回工廠上班,為國家創造財富,也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咱讓農民到了地里真抓實幹,多打糧食,多交公購糧,余的多一點,給群眾多分一點,咱想讓學生都回學校上課,努力學知識,長大了當一個有知識的新農民,咱的想法和做法錯了嗎?」
他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對的,但是,大氣候不允許他這樣做,更沒有左膀右臂前呼后應的幫他實現自己的意圖,城關的書記是個肥差,惦記的人不少,下級造上級的反,是常有的事,他最終還是步了前任的後塵,甚至比前任更慘,他的辦公室被大字報給封了,一條大橫幅掛在公社的大門上:「堅決要求胡二炮下台。」
胡二炮傻眼了,他也只好像前任一樣,去向縣長辭職了,他拿著辭職信走到老縣的門口,又退了回來,他見了老縣怎麼說呢?「你這狗慫,沒有金剛鑽,趁早別攬這瓷器活,當初是誰在我面前領命的,說大話,吹牛皮,如今卻要打退堂鼓,這要是在戰場上,在戰鬥最緊要的關頭,你這狗慫,就是臨陣脫逃,我會一槍崩了你。」他有點懷疑,「老班長當時就是罵咱的,老班長知道咱的本事不行,老班長的火爆的脾氣,咱是領教過的,算了,不去碰釘子了吧?」可是,不去找老縣,胡二炮他又怎麼辦呢?這工作不要了?沒有工作,怎麼生活?解甲歸田當農民?他也當不上,他的家不在此地,再說他也不甘心呀,「虎門無犬子,咱虎墉彬無論如何不能趴下,可是不趴下,又能咋辦呢?」
四十歲的胡墉彬真的走了麥城了,他該何去何從?
有人給他出主意:「去洛陽找馬朝華吧,他如今當著大市長,手中的好職位可是不少,不管咋說,虎子書記對他有提攜知遇之恩,你去了,他不敢怠慢你。」
胡二炮去到洛陽找馬朝華,他不指望能有啥好職位,只要馬市長能念叔叔的舊情,給咱個閑職就行,逍逍遙遙的掙倆工資,有碗米湯喝餓不死就行了,他幽幽的嘆口氣:「人過四十,天過午,咱虎墉彬這一生沒啥指望了,瞎混混算龜。」
虎墉彬推開馬市長辦公室的大門,愣住了,「這不是上下寨的華崽兒嗎?馬家小九,咱的華弟?」馬朝華也愣一下,很快認出來了:「虎墉彬,虎二炮,你是炮兄?」
兩個人都上前一步,互相握住了對方的手,
「你真的是炮兄?」
「你就是華弟?」
時光穿梭,二十五年了,那年胡墉斌才十五歲,就跟著叔叔參加了八路軍,來到上下寨守詩聖橋,軍民團結一家親,虎墉彬和馬家小九關係最好,他們倆同歲,很能玩得來,虎墉彬給華弟講了很多大炮的知識,而華弟則教會了炮兄游泳,那是個三伏天,他倆一塊到洛河裡游泳,剛下過猛雨,河水上熱下涼,不敢貿然下水,虎墉彬不知道,他心裡急,一個猛子紮下去,冷水一激,腿抽筋了,不能動了,咕嘟咕嘟地喝水,馬家小九慢慢下了水,把一根長竹竿遞給他,慢慢的把他拉上岸,這救命之恩,虎墉彬終生也忘不了。
抗戰勝利后,馬朝華去上學,胡二炮則跟著部隊去打仗,這一分就是二十多年。
故人相見沒有什麼客套話。
「炮兄,你怎麼來到這裡了?執行任務?」
「我轉業了,請馬市長幫忙,給咱個閑職,打發下半輩子。」
馬朝華驀然想起,老縣曾對他說過,部隊上下來個團長,是咱的老戰友,戰功卓著,是一員虎將,問他要不要,他有點含糊的說:「部隊上下來的,工作肯定有魄力,但是地方工作經驗可能不足,先在你那兒干一陣子再說吧。」沒想到這員虎將就是炮兄,這真是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惦念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自己找上門了,馬朝華喜出望外,他如今差不多也是光桿司令,正在四處招兵買馬,搜羅人才,炮兄正好做他的左膀右臂,好兄弟能在一起幹事業,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情。
馬朝華隨手從辦公桌上拿出一個記事本,掀開遞給胡二炮,「這上面有幾十個空著的職位,炮兄你隨便挑一個吧。」
胡二炮將記事本合起來,放到桌子上,他沒想到,馬朝華這樣爽快,看來華弟是一個很念舊的人,沒有因為職務的變遷而改變性情,就笑著說:「老朋友幾十年不見,不談工作了吧。」馬朝華也笑笑說:「職業病,差不多就成了工作的機器。」
馬朝華親自給斟茶讓煙,茶是信陽產的毛尖茶,煙是鄭州造的黃金葉,胡二炮開玩笑說:「你這堂堂的大市長,就用這煙這茶來招待貴客?」馬朝華不好意思地說:「這不錯了,這茶和煙還是去省里開會,虎子廳長送的,我不捨得喝不捨得抽,特意招待老朋友,換換別人,就是一杯「三分泡」,一支「黑邙山」胡二炮不信:「不管咋說,你也是大市長,不能這樣寒酸吧,你是不是在老朋友面前裝廉潔?」馬朝華說:「胡兄,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兄弟咋給你比呢?你是部隊的正團級,每月工資最少也整數了吧?」炮兄說:「一百二十三塊七毛七?」華弟說:「華弟雖然當著市長,但咱拿的還是行政二十三級,副科級的工資,每月工資四十四塊七毛七。」炮兄說:「地方上工資是有點低,像你這級別,在部隊上靠到副師級,工資最少也得一百七八十元。」華弟說:「工資低還是其次的,像炮兄你,嫂子也是正式職工吧,你倆雙工資,又沒有孩子,也沒有老人,部隊上供應好,名煙名酒都能買得到,華弟我肩上的擔子可是重,老婆是臨時工,工資很低,還有一個兒子得上學,家中還有一個父親,一個爺爺,雖然是哥嫂照顧,我也得盡一份責任,最起碼給個生活費吧,還有我是上下寨人,鄉親們有恩於我,誰來了我不得招待,在不咋得也得管頓飯吧。」炮兄有點憐惜的說:「你這點工資,咋能養活這麼多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華弟笑笑說:「這苦和甜都是相對的,參照物不一樣感覺也不一樣,像炮兄你在部隊上,雖然你的工資不低,但比你高的還大有人在,你老和他們比,你或許覺得自己很苦呢,我不一樣,我雖然工資不高,但和鄉下人比起來,我還是比他們生活好,我好歹也是雙職工,每年有一千多塊的收入,乾的好了還有點獎金生活補貼之類的,這收入和農民比,已經很不少了,別的不說,就說我七哥朝月吧?他是個大力士,下地幹活一個人頂三個,還當著幹部,每年的收入也不上一千,他的負擔可重了,有五個孩子要養活,還有四個老人也是他負擔。」炮兄說:「他咋能養活的了?」華弟說:「他養活了,還養活的不賴,他很滿足,對我說,兄弟,你不用掛憐哥哥,你嫂子能幹,里裡外外都拿得起放得下,哥這日子在上下寨還是上乘的,玉米杠子,紅薯米飯能填飽肚子,粗茶淡酒喝著也有滋有味,和平年代,又不打仗,老婆孩子熱炕頭,白天不用鑽地道,不怕鬼子進村殺人放火,夜晚也睡得踏實,不害怕土匪撞開門搶劫,這日子美氣的很呢,他一天到晚樂呵呵,編黃段子講酸故事,走到哪兒把快樂帶到哪兒。」
故人相逢故事多,胡二炮對馬朝月的印象很深刻,「你說的馬朝月不是那個民兵隊長嗎?五大三粗,力大無比,配合正規部隊端掉好幾個日本的據點,進了據點他不用槍也不用刀,就是肉搏,掄胳膊踢腿,打的鬼子鬼哭狼嚎,老爹爹老爹爹的喊著求饒。」馬朝華說:「人們都說我七哥就是魯智深轉世再生,魯智深能倒拔垂楊柳,我七哥放樹也不用傢伙,就是用手薅,你們在一起打過鬼子,肯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胡二炮說:「故事可是不少,但都記得不大清了,有一段酸故事想起來就想笑,你想不想聽?」馬朝華說:「我七哥是酸葫蘆,最愛講酸故事,你也受他的影響了吧?」
胡二炮點點頭,講了一個酸故事:
「話說民兵隊長馬朝月,領著民兵端掉了日本的一個據點,救出了上下寨的一群美女,贏得了上下寨第一美女李紫環的芳心,他們倆喜結良緣,新婚之夜,不在洞房中顛鸞倒鳳,而是來到詩聖橋下搞野合,被咱胡二炮逮住了,帶到老班大揚面前,老班是過來人,大揚稍微知道一點男女之事,而咱胡二炮還是懵懂未開的少年,老班說:「馬隊,你們這是新婚之夜,不在洞房中舒舒服服的弄,來到這詩聖橋下搞野合,美氣嗎?」馬隊說:「美氣啥?哪有在軟床上美氣?老班你不知道,咱老馬力氣大,弄出的動靜太大,俺爹住在隔壁,怕他聽見了難受?」老班說:「你的動靜是怪大,老遠就聽見了。」胡二炮不知道馬隊和老班的話中話,不服氣地說:「馬隊?你的勁兒有多大?咱們比試比試?」馬隊說:「好吧,比試比試,潘楊胡你們三結拜都上吧,看能不能把咱扳倒。」潘楊胡也都算是錚錚鐵骨英雄漢,但是三個人生生沒有把馬朝月扳倒。」大揚說:「馬隊,你的力氣這樣大,你老婆咋能受得了。」馬隊說:「能受得了,不信你問問李紫環,是不是美的天昏地暗,哭爹喊娘說美的活不成了,這男人是蒜槌,女人是蒜臼,這蒜槌有勁兒,蒜臼才能快樂,才能弄齣兒子來,所以,我說大揚哎,你到時候娶了老婆,可得使勁弄,弄出三五個像你這樣的英雄兒子。」
馬朝華忍不住笑了,這酸故事還真能逗人開心,他覺得憋在胸口的痞氣好像散了許多,又去廁所方便了一下,肚子一下子鬆快了。
胡二炮說:「馬隊有幾個孩子?」
馬朝華說:「三女二男,五個。」
胡二炮說:「弄勁兒確實不小?大揚呢?」
馬朝華說:「楊哥是真正的英雄,他在戰場上是英雄,在情場上是英雄,在產場上也是英雄,他和劉翠枝喜結良緣,和咱同一天,也就是開國大典的那一天結婚,他的弄勁大,不到一年弄出了兒子,以後兩年一個,三年兩個,不到十年,就弄出了五個,三男兩女,如今都長大了,老大都參軍了.」
胡二炮說:「劉翠枝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馬朝華說:「這事情咋說呢,打洛陽楊哥不是受傷了嗎?」
胡二炮說:「你別說,讓我想想,打洛陽,我是當頭炮,兩炮把綏靖司令的指揮所給端了,綏靖司令跑出來正看見大揚在拔他的白旗,一槍把大揚的胳膊打傷了。」馬朝華說:「我七哥領著民工推著小車支前,給洛陽的解放大軍送糧食,又把幾個傷員推回到上下寨養傷,楊哥就住在我們馬家大院,養好傷,不報答咱老九的恩情,還把咱的未婚妻給搞走了,你說他是不是不地道。」胡二炮說:「這裡面的具體情況我不知道,不能下結論,要說我也得說你華弟兩句,俗話說這男人可以讓田讓地讓庄讓車讓金讓銀讓吃讓喝都可以,就是不能讓妻,劉翠枝雖然沒有和你正式結婚,那是因為你要上學,大楊他卻橫刀奪愛,真是不地道,朋友妻,不可欺,難道大楊連這點道德準則都不明白,你和他絕交了吧?決鬥了沒有?」馬朝華說:「沒有絕交,也沒有決鬥,我讓了。」胡二炮說:「你這華弟,咋能讓呢?」馬朝華說:「我從反面想這事了,劉翠枝是咱最喜愛的姑娘,可愛的姑娘人人愛,劉翠枝長的俊俏,手又巧,古道熱腸,聰明伶俐,愛幫助別人,喜歡他的男孩多著呢,咱能喜歡,楊哥為什麼不能喜歡?問題是喜歡劉翠枝的男人有很多,能娶劉翠枝的人只能有一個,大男人志在四方,為一個小女子就傷了朋友義氣,這也有點太小家子氣了,楊哥不是一般的朋友,咱視他為親哥哥,『為朋友兩肋插刀,寧捨命,不舍義』,這也是男人的口頭禪,女人是男人生命中的蠟燭,熄滅一支,再燃亮一支,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衣服,脫了一件舊的,再換一件新的,朋友的義氣是生命中的溪水,一旦污染了,就不可能再清澈了,於是我就讓了。」胡二炮說:「大揚娶了劉翠枝,你娶誰了?」馬朝華說:「我娶了翠枝的妹妹翠英。」胡二炮說:「翠英也不錯,你弄了幾個孩子?」馬朝華說:「咱不行,勁兒小,只有一個。」胡二炮說:「那也比我強,我到現在,也沒弄出一個,站在人前就覺得矮半截兒,不管咋說,咱也是鐵骨錚錚的英雄漢,弄勁兒也不小呀。」馬朝華說:「這生孩子也不是扳手腕,不在勁兒大勁兒小,你兩個是不是不和諧,或者說一方有病?」胡二炮說:「和諧著哩,也沒病,就是這兩地分居,我在東海前線,她在首都北京,我忙她也忙,一年在一起的時候不到一個月,咋能弄出孩子。」馬朝華說:「你說的是個問題,夫妻兩地分居的確是不行,你轉業可以到北京呀,你們夫妻不是就團聚了。」胡二炮說:「北京不行,太複雜,人精也多,弄不成事。」馬朝華說:「你說的對,這北京確實太複雜了,人精多,妖精更多,還是咱這洛陽不錯,炮兄干好了,就把嫂子也調來,夫妻團聚,說不定能弄個兒子呢,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