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世之謎
儘管翁濟世再三客氣,但周垣還是謝絕了他的好意,「老先生,明天還要拜訪總督楊大人,抱歉了。」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陌生的時代,做做事還可以,但是若相處,就多留心了。昔日的叢林訓練,周垣有一種本能的警惕,第六感告訴他尚處在一個不穩定且危機四伏的境界,不可掉以輕心。
那翁濟世不再勉強,笑道,「既然周公子擔心飲酒誤事,那這場酒,老夫先記下。有機會再請周公子。」他有心想結交周垣這個年輕人,想打聽一下周垣的師學淵源。此外,藥方多為醫家密辛,能從周垣這裡得一方子,也算得上平生一大幸事。不過初次見面,太熱情反而令人生厭。
「老先生能理解,在下感激不盡。」周垣說著,取出幾張藥方遞給翁濟世,「我差一些把正事忘了。煩請先生安排一下,照這些配比抓藥。此外借惠夷槽、戥子一用。」
翁濟世看了一眼,都是尋常治療刀槍傷的葯,並無稀奇之處。如今天下兵荒馬亂的,很多人出門還是要帶些備用藥物的,周垣這樣做也在情理之中。吩咐幾位徒弟,迅速按方子配好包好並工具交給周垣。「周公子,請收好。」
周垣付了銀兩起身告辭,「老先生,如果最近幾天有時間,免不了要叨擾您。」
「老夫歡迎周公子隨時蒞臨寒舍。」翁濟世師徒數人送周垣出了大門,囑託道,「周公子,城內並不安定。此外,雖說背後說人非君子所為,但我還是要告訴您,胡參將及營中很多將領並非善類,他們與外面的馬匪多有勾連,其他還有宵小之徒藏於暗處,伺機興風作浪。無論如何,多小心些。」
「老先生,多謝了您的提醒,在下感激不盡。」周垣對翁濟世拱拱手,大踏步離去。
眾人目送周垣走遠。翁濟世問身邊的大徒弟章貢,「你看這周垣與你所結識的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章貢沉思一下,「周垣是個讀書人,也擁有不凡的醫術,但是他絕不是我們一類人,他身上有一股殺氣。尤其是他腰間的寶刀,乃是大馬士革鋼刀,應該是剛剛殺過人的。」
眾徒弟聽了大帥哥的話,均將信將疑。
「此人有菩薩心腸,出手又有雷霆手段。不可以常人視之。」翁濟世一捋長髯,「章貢說得不錯,也觀察得很仔細。這是為醫者應該具備的。老夫閱人無數,周垣卻是我看不透的。」
「師父,你說胡錢氏有沒有可能中了厭勝之術?」小徒弟惠傑問道,「我以前聽老人說,厭勝之術輕則讓家宅不寧,時有損傷;重則患上惡疾、遇上災劫,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會家破人亡。」
「你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從今日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不大。厭勝之術多為邪門歪道,為師雖然不屑為之,但還是有所了解的。我早年隨你的大師伯是曾習過《魯班經》,以後會抽機會傳給你們。」」翁濟世看看眾徒弟,「但是記著,在天道和正道面前,旁門左道都不足懼。譬如冬雪,太陽一出,便會消融。周垣此次診病,醫術大開大合,絕非一日之功。你們將醫案記好,細心研討,以後可作為參考並教誨後人。」
「謹遵師父教誨。」眾人大聲說道。
「章貢,你帶上兩個兄弟,跟上周垣,暗中保護與他。如果發現有不利的人員出現,務必及時告知周垣。」此刻的周垣,還不知道翁老先生的一番好意,他正在一個雜貨鋪前,給李蓉買些胭脂水粉。對於怎樣哄女孩子開心,周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張記旅店,李蓉正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洗浴后一身清爽地回到住處,原想讓周垣看看的,我不是那樣的賴呆的女孩。不想那個混蛋尚未回,「真乃七煞我也。」坐在床上生了一會悶氣,看看從外面繳獲的衣服,便去雜貨鋪買了土鹼,跟小二借了木盆,去那條常年不凍的溪水邊洗衣。正搓洗間,有路人經過,爭相談起「姑蘇周垣公子以銅錢作葯救人」,「周公子一針下去,將附身參將夫人的惡魔釘住」,言之鑿鑿,如同親身經歷。
李蓉在一旁聽得真切,不覺動作加快,心裡急著回客棧,等周垣到后問個究竟。雖和周垣認識時間還不到過幾日,但李蓉感覺如相處數年之久的朋友或親人那般熟悉,「我好似哪裡見過周垣。不對,是一定見過的。可是明明是相知的,卻真的想不起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蓉姑娘,好勤快。」身後熟悉聲音響起,不是自己正念叨的周垣還是哪個?這個傢伙,可來了。李蓉忙丟下衣服站起,問道,「你去的時間怎麼如此長,讓我好等?」語氣中帶著嗔怪和驚喜。
周垣看著浴后的李蓉,這小娘皮,還真有幾分姿色。那美麗,天然純真,不是天朝那些美容院整出來的可比,「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現在知道了,不算晚。俺們河西還是有美女的。」李蓉對周垣的讚許甚為滿意,看著周垣背後鼓囊囊的,「買了些什麼?看著挺沉的。」
周垣拍拍包袱,「我先去布莊定做了衣裳,又去濟世堂買了些藥材。此外,還給某個自以為是的美女買了些化妝品。」卻絲毫不提救人之事。
化妝品是啥子東東,李蓉不知道。但周垣給自己買的,定然不會差的,也說明周垣心裡有自己。「哦,你等我片刻,我把衣服洗好,咱們一起回。」李蓉說著,一指木盆,「你也別閑著,幫我把水擰乾。」
「今兒你抓壯丁呀。」周垣蹲下身來,「可有官家我文書?每日幾個銅板的工錢?」
「半個子兒都沒有,我就是要抓你的壯丁,那有怎樣?」
「我說不過你,不就是幹活嗎?小菜一碟,以前在軍中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周垣放下背囊和包袱,擼起袖子,「你起來,看老周的本事。」李蓉順水推舟將洗好的衣服遞給周垣,眼中精光閃過,「對了,我剛才聽說有人以銅錢治病,那郎中是姑蘇人士,也叫周垣。你說稀奇不?」
「額,大概是重名吧,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多了去。」周垣裝出驚訝的樣子,「改天我去見見那個周垣,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你就吹吧。」李蓉咯咯笑著,朝天上看去,「周垣,你沒有看到牛在天上飛嗎?我原以為天上只有白雲和飛鳥,今兒漲眼界了。原來還有飛牛。」
「沒有。」周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就看見一傻妞在傻笑。」
李蓉掬一捧水潑向周垣,「敢罵我,你個獃子。」周垣躲閃不及,被潑了一頭一臉,頗為狼狽。遠處浣衣女人看了,紛紛大笑,「誰家的小夫妻,竟然如此恩愛?」
李蓉隱隱聽了,面紅耳赤。
將衣服洗好擰乾,二人並肩向客棧走去。
夕陽照在街道上,將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周垣依稀回到大學時代,大四那年冬季,也有一個女孩陪他走過校園。如今兩人遙隔三百多年,今生今世,恐怕再難遇見。
入夜,張記旅店上房內,猶自燭光幢幢。
「周垣,你家裡還有什麼人?」李蓉踩惠夷槽,將三七等要碾成粉末,「我看你讀過書,還會開藥方,且弓馬嫻熟。想必你家學淵源。」
「家裡還有什麼人,我真的不知道。」周垣信口開河,「我從小由師父養大。聽師父說,早年長江的一場大水,將蘇州一帶沖得七零八落,人或為魚鱉。師父發現我的時候,我正在抱著一棵柳樹大哭。後來師父帶著我雲遊天下,教會我天文地理奇門遁甲行軍布陣,直到前些日子,在一場暴風雪中和師父失散了。
這也是周垣能想道的最好的解釋了。所有的疑問都推到那個虛無縹緲的師父身上。不過,現在大明帝國風雨飄搖,紛亂四起,即使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想查找自己的身世,也是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