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我不抽你
周垣斷定馬匪頭領一定沒有聽說過卡夫卡寫的「巴格達死神」的故事,更不知道弗洛伊德在晚年還提出一個「死本能」的概念。一場不期而遇的邂逅,讓「死本能」拽著馬匪頭領心甘情願地投奔死神的懷抱。此間的變故複雜弔詭,以及驚駭。
頭領被突如其來的槍彈擊斃,馬匪們猶自不亂陣腳,在馬背上只是分了一下神,但並未勒住戰馬,依舊叫喊著揮舞砍刀向周垣二人殺來。畢竟是久經沙場,殺人如麻,馬匪的心理素質那是杠杠滴。
「來得好。」周垣大吼一聲,催動戰馬,手揮大馬士革鋼刀,徑直殺將過去。只在風馳電掣間,周垣和馬匪擦肩們而過。
佛說前生500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但不是每一次擦肩而過都是美麗的結局。
白光閃處,紅光崩現,周垣的鋼刀劃過一道絢麗的弧線,對著馬匪頭顱斬將過去,「對不住了。朋友。」
「好快的刀。」頭顱翻滾在空中,猶自嘶喊,不過明晃晃的太陽怎麼成了黑色,天空也瞬間暗淡下來?那死去多年的老娘,你怎麼也來看望我?
馬匪們今天註定流年不利,在他們縱橫多年的河西走廊主戰場,遇上了周垣這位橫空出世的大殺神。只在一個衝擊后,周垣的大馬士革鋼刀便砍翻了五人。
「再來。」周垣撥轉戰馬,怒視驚魂未定的馬匪,大馬士革鋼刀上血滴飛落。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馬匪們噤若寒蟬,沒有再戰的意志,短短時光里,人馬折損過半,這特么和送死有啥區別。我們做馬匪也是為了發財,但如果人死了,要錢有啥用,那嬌滴滴的舞娘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周垣勃然大怒,「都他娘的是蹲著撒尿的嗎?戰與不戰,痛快一點。」
「兄弟們,風緊,扯呼。」馬匪們一聲唿哨,丟下馱馬和同夥,四下里散開奔逃。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是馬匪在戈壁灘和草原上的生存法則。
那邊,驚得目瞪口呆的李蓉回過神來,欲縱馬追擊,被周垣喊住,「李姑娘,打掃戰場,看今兒馬匪們送來了啥福利。」
李蓉應了一聲,勒馬回頭,和周垣一起費了一注香的時間圈住所有的馱馬戰馬,用刀一指馬匪的首級,對周垣道,「拿去領賞,說不定三邊總督會給你個一官半職。」
「功名與富貴,與我如浮雲。」周垣裝出一身清高的樣子,「如今朝廷昏暗,做個不入流的小官,倒不如寄情山水快活些。李姑娘可願意隨我駕一葉扁舟,垂釣江湖否。」
「嘻嘻,酸掉牙了。」李蓉卻不配合周垣的表演,將齜牙咧嘴血粼粼的馬匪首級掛在馱馬上,「沒有錢和官職,只有被欺負的份兒。你還寄情個頭。快查看一下繳獲的物事,有沒有值錢的。」周垣收起鋼刀,將馱架上的物品逐一查看,「今兒沒有想到會發了大大滴利市。有絲綢、茶葉、鹽巴、棉布還有金沙、寶石。哈哈,咱們發財了,看來,做馬匪還是很有前途的。」
李蓉卻神色黯然,「周垣,且不說因為這些財物有多少人死去,單是看這馬匪的結局,不是被人殺,就是殺人,結局總不好。你武藝超群,不應埋沒在民間,還是走征途比較好,將來也可以光宗耀祖封妻蔭子。」
周垣以為然,離開主流社會,那些被邊緣化的人群,極少有成功的。饒是李自成、張獻忠這兩位狠角色,最終也沒有落下好結果,「那我聽你的,就算給個小隊長也干。以後再尋機會升遷。不過,花寨堡我不熟,這裡面的很多關節還要你幫襯著打通。」
「小官無非是花些錢,這不難,再說了,你殺馬匪還有軍功呢。」
周垣把馬匪的盔甲卸了,衣衫靴子剝下,「衣衫都是好料子,新著呢。有血和污漬不要緊,洗后還可以穿。」李蓉也不是矯情,「行,我們家窮,不嫌棄。」她深知戍邊之苦,很多將士甚至都無冬衣。她的父親自充軍到此,一件棉袍穿了多年,補丁摞補丁,還依舊穿著,捨不得也沒有錢去做新的。就是她自己,正值青春年少愛美的年齡,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倒是這些作惡多端的強盜卻穿上了輕裘,簡直無處說理。
收好衣衫鞋子,李蓉拿起馬匪千戶的甲胄,讓周垣試穿了一下,「很合適,就像給你量身定做的。敢情這傢伙是給你送行頭來了。這副鑌鐵鎧甲,少說也要費幾百兩銀子。對了,地上還有鐵胎弓和箭囊,你也一併收了。這可是軍中利器,普通士兵也沒有資格用的。」
周垣穿著鎧甲裝模作樣地走了幾步,拾起鐵胎弓,從箭囊抽出狼牙箭搭上,雙臂用力將弓拉成滿月,朝天空中盤旋的兀鷲射去。
目睹了地面上出現了戰鬥場面,翱翔於在高空、尋找動物屍體或動物病殘體的兀鷲們很興奮,呼朋引伴滴旋繞著徐徐下降。幾具屍體算得上一頓大餐,讓食物貧乏和極其飢餓的兀鷲越聚越多,儘管地面上還有人活動,但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它們極為自信地認為,即使盤旋在低空也是安全的,地面上長著兩條腿的人不足為懼。但今天的經驗主義將害死它們。一支利箭破空飛過,犀利的箭頭裹著風聲,撕裂皮肉,將其中的大小兩隻兀鷲串在一起。
「好哦,好哦。」李蓉看著天空中緩緩落下的大鳥,對周垣崇拜地滿眼都是小星星,「周垣,你真了不起。」
東方,正在行進的三邊總督楊鶴親兵衛隊目睹空中一幕,一陣騷動。
他們中不乏武藝高超者,更有射箭高手,自然知道空中涉獵著實不易。
「一箭雙鵰,真是神奇。」
「好厲害的箭法。」
「今天開眼了。」
「肅靜。」
正閉目養神的楊鶴聽到外面的喧嘩,挑起轎簾,問隨行的侄子楊嗣業,「文中,怎麼回事?」楊嗣業勒住馬,將看到的一幕簡單講了,「伯父,我看來西北這荒蠻之地,還是有能人的。」
楊鶴沉吟稍許,放下轎簾,「你帶著侍衛去查看一下,務必要客氣。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能把此人招攬到我的麾下,充實都親軍中來,為朝廷效力,就更好了。」
「伯父放心,我去去就回。」
二三里的路程,快馬轉瞬而至。楊嗣業和護衛拐了一片矮樹林,便看到正收拾行裝的周垣和李蓉。及近,二人滾鞍下馬,楊嗣業沖周垣李蓉拱拱手,「賢伉儷請了。」
周垣通過望遠鏡早就看到來人,一大明文士,一穿甲士兵,並無弓箭遠程武器,料定不是歹人,心中少了戒備。「先生請了,將軍請了。」
「在下三邊總督楊大人麾下楊嗣業。請問剛才射下猛禽的可是先生?」雖然周垣一聲戎裝,但是楊嗣業並沒有把他當普通的軍戶或者武官看。他跟隨伯父楊鶴多年,曾熟讀《柳庄相法》,也閱人無數,這點眼力界還是有的。眼前這人,威風凜凜而不邪,眼睛有銳利光芒而不凶,定是戍邊鎮邦之才。
「正是在下。周垣不才,偶露小技,讓先生見笑了。」周垣不亢不卑,沖東面施禮道,「敢問先生說的三邊總督可是萬曆朝進士,歷都御史、兵部右侍郎,總督陝西三邊軍務楊修齡楊公?」周垣不露聲色地拍了一記馬屁。
「不錯。」楊嗣業笑著回答,想不到伯父的名聲連大西北也有人知道。看看地上的兀鷲、眼前的馬匹和懸在馬上的人頭,「先生,這些是韃子的首級?」韃子髮型異與漢人,楊嗣業是知道的。
周垣踢了一下馬匪的屍體,「這些是官府懸賞捉拿多年的馬匪,一直禍亂河西百姓;今兒被我碰上了,我豈能讓他們溜了。未料一戰之下,只斬了匪首和另外幾名嘍啰,其餘的還是逃了。實在可惜.」
楊嗣業心中大喜,伯父這是撿著寶了。這周垣定是軍中一員虎將,如果能入總督親軍,何愁三邊不靖?「看先生一身戎裝,請問在軍中任何職?」
「周垣慚愧,乃是山野牧民。雖有心報國,奈何無人賞識,便縱情河西,以放牧為生。」周垣信口開河,一旁李蓉聽了,心中大笑不止,捂著肚子蹲下。周垣恨不得踢李蓉幾腳,有外人在場,你能不能正經些?
「如此更好。」楊嗣業笑道,「適才某見先生技藝超群,便對伯父說了。伯父命某前來,請先生到軍前一敘。」
「楊公素有清望,正直無私,天下敬仰。能夠聽從楊公教誨,乃三生有幸。」周垣話鋒一轉,「不過,楊先生,你看我衣衫不整,賤內蓬頭垢面,容我二人沐浴后,再去見楊公,如何?」
周垣這樣說,表示對楊鶴的尊重。楊嗣業大喜,這周垣,懂事,取出名帖遞過,「先生明日可到花寨堡總督行轅找我。」周垣雙手接過收起,牽過懸挂人頭的馱馬,又取過一袋茶葉置於馬上,「些許禮物,不成敬意。」
楊嗣業命侍衛牽過馱馬,「周先生,這匪首且作你的軍功,我會上報總督大人。只是伯父治軍極嚴,收下禮物難免會被怪罪。」
周垣故作生氣道,「不過是些不值錢的茶葉。你若推辭,便看不起在下。」
「周先生果然是爽快人。」楊嗣業大笑,翻身上馬,沖周垣一拱手,「明兒我在行轅恭候光臨。」和侍衛絕塵而去。
等馬蹄聲漸漸消失,李蓉這邊起身,大笑不止,「笑死我了,周垣,你撒謊怎麼不臉紅。」
周垣一臉平靜,「我是個老實人,說老實話。」
李蓉止住笑,「周垣,你是認真的?」
「那當然!」
「賤內是什麼意思?」
「這還不懂?就是又丑又笨的婆姨。」
李蓉勃然大怒,抄起馬鞭,「好你個周垣,看我不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