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中行,雪中情
寒風如刀,雪花飛揚,萬里雪山連綿不絕,這裡是雪的世界,玄靈大陸上唯一一個常年飄雪的地方,雪域。
風已住,雪未停。
遠方傳來一陣細碎的踏雪聲,只見一個身著破舊單服,鑲嵌著黃色金邊,頭髮凌亂,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在雪中前行。
他的人看上去雖然憔悴,甚至還有些頹廢,但是他的眼睛,卻是明亮的。
因為他要用這雙眼睛去了解真相,他不相信流言蜚語,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想知道,為什麼,那個女人竟忍心拋下他和孩子?
他走得很快,以至於身後的少年難以跟上。
那少年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每一腳踩下去都會陷入雪裡,直沒膝蓋。厚厚的絨服上已有積雪,紅彤彤的小臉上沒有一絲疲憊與不滿。
中年男人走過的積雪上並沒有留下任何足跡,踏雪無痕,顯見其功力。
他走得雖然很快,但始終與少年保持一定距離。
這對父子不知在雪中走了多久,也不知他們要到何處去,茫茫白雪中僅有這父子倆孤獨的身影。
鉛雲密布的天空上突然掠過一隻白色的蒼鷹,中年男子耳力甚聰,一粒石子從他手中彈出,風聲勁疾,那隻白色蒼鷹不及躲閃,中石跌落下來。
少年一喜,衝上去將它拾起,笑道:「老爹,你等著,我馬上就好。」中年男人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取出一個銀色酒壺喝了起來。
他不喝酒還好,一喝酒就咳嗽,而且越咳越厲害,使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種病態的酡紅。烈酒正在吞噬他的肉體與靈魂,或許只有這樣,才能使他暫時忘記痛楚。
見狀,少年鼓起勇氣勸道:「老爹,你……你不喝酒行嗎?」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怎麼就是聽不進去。」中年男子眼中射出怒火,厲色道:「你若再多說一句,我……」舉起手掌,示意要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然見兒子低著頭,撅著嘴,那股倔強樣兒像極了他的母親,心中一痛,嘆氣道:「你還是回去吧,回爺爺那裡去,不要再跟著我了。」
少年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爹爹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中年男子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溫言道:「那你答應爹爹,日後見我喝酒時,不要再勸我。」
見到父親慈愛的眼中竟有一股祈求之色,少年沉默了很久,最終點了點頭。
中年男子眼中流淌出愉悅的光芒,仰起脖子,大口灌酒,彷彿要將多年內心的孤苦和思念全部都一飲而下,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少年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將手中那隻蒼鷹的羽毛飛快拔光,破腹取腸,用積雪擦凈血漬后,撿了一堆枯枝,生起火便燒烤起來。
雪,終於停了。
篝火之上,鷹肉烤得金黃金黃的,油光閃閃,香氣陣陣噴發。
少年咽了咽口水,將手中整隻鷹肉遞給了父親,笑道:「老爹,可以吃了。」
中年男子扯下一隻翅膀,柔聲道:「你正在長身體,要多吃一點。」
少年道:「爹爹身體不太好,也不能少吃,我們一人一半。」將鷹肉從中間撕開,較大的那一塊遞給了父親,自己吃最小的那一塊。
見兒子如此懂事,中年男子心中有一絲愧疚,自從少年的母親生下他后,便不辭而別,族中派人多方查找,都了無音訊,仿若人間蒸發。一個好端端的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若不是留下一個兒子,他簡直要以為過往的種種繾綣,只是黃粱一夢。每當想起孩子的母親,他心裡就一陣劇痛,只能通過酒精來麻醉自己。
十年下來,一直渾渾噩噩,沒有一天盡到過父親的責任。一身尚好的修為,也因為傷心過度,荒廢了不少,從超脫境跌到了登峰境。
他原本是家族的希望,是父親的驕傲,二十歲出頭就達到了超脫境,成為家族史上最年輕的超脫境強者,如此天才,家族當然寄以了厚望,甚至把他當作下一任族長來培養。
有一年他在執行任務途中,路過靜水河畔,結識了一位才情與相貌都堪稱絕頂的女子。自此,兩人便墜入了愛河,喜結連理,恩愛迥殊。
只是這段戀愛註定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刻骨片段,當孩子滿月那天,她便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了。就如那九天之上私入凡塵的仙子,神君一怒,便將她遣回了天界,從此天涯兩茫茫。
十年中他每時每刻不在思念,總是盼望孩子的母親能夠回來,可是她這一走,就再也沒有音信,直到三個月前,中年男子的家族終於得到一個有關她的消息。
當他得知內容后,腦中嗡的一下炸裂了,就像晴空中打下一個霹靂,無情地擊碎了他期盼已久的團圓美夢。
孩子的母親竟然是雪域之主慕容璟的女兒,柳素素只是她的化名,慕容嫣才是她的本名。
佳人如夢,美景短暫,十年苦等,她卻要另嫁他人了。
玄靈大陸浩瀚無垠,萬道爭鋒,各方勢力層出不窮,而雪域便是其中一股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
慕容璟實力不但深不可測,舉手可摘星弄月,抬足能移平山河,更是八方聖人之一,神威無匹,聲名遐邇。
相比之下,中年男子的家族,只是水中蜉蝣,蒼海塵砂,也難怪他的家族在得知孩子母親的情況后,固然暴跳如雷,氣憤難平,也不敢有任何行動。
中年男子更是萬念俱灰,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曾經的山盟海誓,你儂我儂,只是逢場作戲。
淚眼婆娑間,季天仇彷彿看見了,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此刻正俏立在柳樹之下,沖著他揮手。
而她的新夫君便是玄域之主,棄悲鴻的兒子棄無傷,同樣的家世,同樣擁有難以動搖的地位。
這叫什麼?叫門當戶對嗎?
季天仇自嘲的一笑:「那麼我們之間的愛又算什麼?莫非只是一場錯誤的安排。不,絕對不是,因為我們有一個孩子。
你一定有苦衷!不得已要所託非人。你那麼善良、不但是個好媳婦,好妻子、相信你還是個好母親。怎麼可能仍下嗷嗷待哺的嬰兒,就一走了之?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見你一面,有什麼困難,讓我們一起面對。
為了你,我願意捨棄生命。
你的家族很強大,你夫婿的家族也很強大,面對這些,我的家族沉默了。但我不能,因為我是你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親。
當我偷偷離開家族,懷揣著破鏡重圓的心情,不遠萬里,翻越千山,就為與你再續前緣,在路上足足行了半個多月的我,竟為發覺兒子早已跟在後面。直到已然離開荒域,踏上雪域邊界的時候,我才有所洞察。打又不是,罵又不是,無可奈何之下,只好由他跟著。」
就在季天仇思緒如飛的時候,四周樹木枯枝上的積雪簌簌地落下來。從中竄出三頭凶威凜凜的冰豹,片刻間就將他父子二人圍住。
偏巧這時,季天仇老毛病又犯了,伏在雪地上咳個不停,臉上又泛起了那種病態的酡紅,就像地獄中的火焰,正在焚燒他的生命。
當此情況,父親已無力保護兒子。那麼,便由兒子保護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