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1)
傍晚的餘暉慵懶的映射在宿舍的角落裡,斜靠在書堆里的徐然正在給林麗講解一道數學題,演草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演算步驟以及涉及到的公式,林麗追隨著徐然的思路聽的仔細,微蹙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
「怎麼什麼題到你這都這麼簡單呢!」林麗不無崇拜的說道。
徐然伸手揉了下林麗的頭髮:「你做題太少!」
林麗慚愧點頭:「是!」
打了吊針的徐然雖然沒有馬上病癒,但精神狀態已經恢復良好,如果不是貪戀和林麗在一起,他該去上晚自習了。
「我該回去了!」窗外鳥兒的「唧喳」鳴叫提醒著林麗天色將晚了。
徐然抓住林麗的手,好半天不說話。
「出來一天,都沒請假呢!」她小聲兒說。
他看著眼前的文字,心裡的感情翻江倒海,但清醒的理智還是支配他說:「回去吧!」
林麗輕拍了下他的臉頰,柔聲說:「你好好休息,按時吃藥!」
徐然不做聲。
「嗯?」
「好!」
儘管林麗堅持不讓徐然送自己,但徐然還是將她送到了車站,坐上汽車的林麗透過窗子去看站台上的少年,夕陽下,他纖瘦又挺拔,明媚且深沉。汽車慢慢啟動時,他的雙手還插在褲袋裡,只是眸里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暗,隔著窗子,林麗已經不敢再去看。
離別的傷感更加篤定了彼此的心意,感情的長度在可視的距離里不斷延伸,最後終於變成了一種信念,叫做「堅持到底」。
十七歲的林麗和徐然「早戀」了,這件在同學間秘而不宣的事情突然成了校園裡的大事件。
教導主任找來於洪新和張超,劈頭問道:「你們沒把徐然整回來,是不還得再搭一個?」
對於林麗和徐然的關係,於洪新一直都心知肚明,更早的時候,他都能想到讓林麗勸說徐然回來,更不用提一年來兩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筆耕不輟的信件往來。他一面在心裡選擇相信他們,一面又懸著一顆心放不下來,所以,當林麗再次逃課出走後,他忍不住找到了張超,儘管他也知道,有些道理本身就沒辦法說清楚。
面對教導主任對自己學生的關心,張超的態度顯得平和的多,他笑著說:「這不到最後,誰搭進來還不一定呢!」
「你這還有心情開玩笑呢!」
「沒有,沒有!」張超搖著頭,態度謙和起來,在昔日的教授恩師面前,他更願意將自己當作學生。
「林麗是個懂事的孩子!雖然我沒教過徐然,但看得出來,他十分優秀,我相信他們都能以學習為重!」
「懂事?懂事能逃課嗎?不是第一次了吧?這樣還能考大學?」
「領導,咱們也上過學,這心裡要是長著草,在班級她也學不進去!」
「那就得把這草拔乾淨,也不能由著她胡來啊!」
「回頭我找找林麗!」於洪新忍不住說道,在他心裡,林麗和許瀟瀟李佳明他們一樣,都是自己最親的學生。
張超附和道:「我也了解了解情況!」
從教務樓出來,於洪新和張超一路無話,心裡都在想著剛剛的談話。
晚自習的教室十分安靜,兩個班主任老師遠遠就能感受到教室里濃厚的學習氣氛,月考在即,學生們都在厲兵秣馬的複習功課,操場上的靜逸與室內的氛圍相互呼應,晚秋的微風拂過樹梢,天邊的晚霞徐徐垂下,世上再沒有一處風景比得過校園,不需要任何點綴,學生、老師、書本、講台,就是最耀眼的繁華。
在處理學生早戀的問題上,學校的管束一直是曲高和寡的,大多時候,對於成績差、不以學習為出路的學生,老師們懶得浪費時間去規勸,而成績好的學生,又很少涉足這個禁區,所以,很少有老師插手這種實際一直存在又難以捕捉的校園戀情。即便他們一眼就能看穿講台下每一個男孩女孩的心事,也不會拆穿、說破,這是一種掩耳盜鈴的迴避,也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理解和尊重。就好像所有的家長都能暗查到孩子的情竇初開,卻沒有辦法去遏制它生根發芽。
進教室之前,張超對於洪新說:「放心吧,明天我找林麗談談!」
於洪新點點頭,那態度就像得到老師承諾照拂自己孩子的學生家長一樣。
於洪新回到班級,第一時間找到了許瀟瀟,他無法表達的話,他希望許瀟瀟可以代替他完成。
兩節晚自習的空檔,林麗坐在甬道旁的花壇邊上,心虛的接受著許瀟瀟的「教誨」。
「你們這樣,有點太不計後果了!」
「是我自己要去的,跟他沒關係!」林麗為徐然辯解。
「那你覺得自己做的對嘛?」
「不對!」林麗低聲說,可是她心裡想的卻是,我怎麼能不去呢。
「唉!」許瀟瀟無聲的嘆息,作為林麗連體嬰一樣的姐妹,她比誰都理解她的心情,可站在理智的一面,她又必須為林麗的正確方向把關,思慮良久,許瀟瀟說出了一句自己也沒想到的話:「要不讓徐然回來,要不你們就算了吧!」
「啥?」林麗站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說的話。
許瀟瀟自己也怔住了,但聯繫自己的上一句話,她本能的接著說道:「不然你們會越來越嚴重,下次他再有什麼事你還會去,你有事他也得回來,你說,能不耽誤學習嗎?」
林麗愣了:「能嗎?」
「就你的心態,那麼不穩定,你自己說呢?」
林麗眼前都是站台上徐然蕭瑟的身影,她無法將許瀟瀟的話與他深沉的眼神結合在一起,相比於許瀟瀟透徹的長遠的預見,她只看到了眼前的歡喜和堅定的信念。
「徐然回來的可能性大嗎?」許瀟瀟毫不顧忌林麗的想法,殘忍的繼續問道。
林麗搖頭。
「那你自己想想該怎麼辦!」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林麗語氣有些冰冷了,她的成績一直穩步有升,她和徐然也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不能理解一向開明的許瀟瀟如何在一天之間轉變了態度,將身份變成了棒打小鴛鴦的惡婆婆。
許瀟瀟也不忍心繼續打擊她,於是語氣軟和下來說:「還有幾天考試了,你先好好複習吧!」
「嗯!」
睡前,林麗接到徐然的電話,聽著他依舊嘶啞的聲音,她心裡莫名的疼痛,這個已經住進心裡的生命,怎麼可能放得下呢!
徐然問:「回去沒事吧?」
「沒有!」
「好好複習吧!」徐然的這句叮囑,每一個字是從心底發出來的。
林麗對著電話點頭,心裡默默的問著自己:「能有那麼嚴重嗎?」
「早戀」到底有沒有危害,答案肯定是要辯證去看的。在學習成績大過天的高中階段,誰也不敢貿然保證自己能夠處理好感情和學習之間的關係,對比於緘默於心的暗戀,這種已經確定的戀愛關係更容易與成績優劣直接掛鉤,如果林麗只是暗戀著徐然,全世界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那麼她成績的好與壞,都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但是現在不一樣,她和他在不被允許的時間裡衝進了感情的禁區,倘若他們沒有變得更優秀,那麼一切責任將全部歸咎於此。這簡直是必然的。
林麗自己也開始懷疑了,這樣到底有沒有影響學習。為了不讓自己陷入思想的困境,林麗選擇用成績說明一切,下定這個決心后,她又一次說服了自己。
早自習課上,林麗正在抄寫同學的課堂筆記,齊嘉打著哈欠斜坐到她身側的座位上。
自從赫爽離開后,齊嘉時常不請自來坐在林麗的身旁,以往林麗多不以為意,因為她身後的孟美奇和講台前的張超都沒有多說什麼,一心只在徐然和數學題身上的林麗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慢慢的齊嘉以為林麗默許自己坐在這裡,而林麗也忘了他是什麼時候坐過來的。
「來的挺早啊!」
林麗往胸前拉了下書本,有意抬起右手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呦,這誰惹你了?」
林麗轉過頭看向齊嘉:「回你自己座位去!」
「過河拆橋?昨天讓我幫請假的是你吧!」
林麗憋了一晚上的火正不知道如何發泄,齊嘉找上門來,她剛好找到了出口。
「是我看錯人,沒想到你舌頭那麼長!」
「啥意思?」
「啥意思你不知道?」
「不知道!」齊嘉一臉呆懵。
林麗把手邊的一摞書本推向齊嘉桌前的空位上,擺出「逐客」的態度。齊嘉眼睛轉了幾轉,瞬間明白了什麼。
「你以為我給你傳瞎話了是吧!」
林麗抬眼看他,意思在問:「你沒有嗎?」
齊嘉面色忽然變得鐵青,但馬上又恢復頑劣的神色:「挺有想法啊!」
林麗擺好書本繼續寫筆記,齊嘉再說什麼她都不去搭話,另一邊的人心裡彷彿翻了五味瓶,箇中滋味真是只有自己清楚。
「虧我以前還覺得徐然眼光不錯,現在看,也是瞎了!」齊嘉說完,踢了下桌角轉身回自己座位去了,林麗正想仔細推敲他這句話時,就聽門口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抬起頭,班主任老師正站在那裡。
「林麗,你來一下!」
林麗心裡一沉,手中的筆不自覺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