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
入夜，整個宿舍的學生都已熟睡，徐然還在檯燈下做習題，從來不搞題海戰術的他，此刻在反覆做著同一類型的題目，儘管所有的題目都是一樣的思路，更換的只是不同的提問方式，可他還是沒有停筆的意思，他不是在學習，他只是不想休息。
連續兩周來，整個班級都是沉悶的學習氛圍，每一科老師都在壓自己的科目習題，在決定文理分班的重要考試面前，他們並不是在拼成績，而是在拼生源。文理科老師都希望能在最後階段留住成績優秀的學生，而學生們都希望通過考試順利進入快班。
徐然是班級中最不用擔心成績的人，但此時，他只有讓自己完全沉浸在學習里才能安定下來，一旦他靜下來，就會徒增心事，從前粗枝大葉的人，竟變得如此細膩柔軟，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兩周來，他和林麗通過一次電話，寫了兩封信，彼此都在鼓勵著對方要好好學習，在考試和分數為主旋律的背景下，他們對彼此的想念是那麼微不足道，他們沒人敢再說任性的話，即便洒脫如徐然，也不敢讓林麗因為自己懈怠了功課，他把心收回在課堂上、習題里，把想念留在筆下和心裡。
永遠不要小覷少年的心性和定力，他們大多時候比成年人更懂得責任和壓力，師長的教誨，親友的良言，哪怕是身邊人微不足道的一句提點，都可能影響到他們對自身的反省和認知。
林麗在追趕徐然的路上砥礪前行，徐然在等待林麗的路上韜光養晦，他們雖未身在一起，心卻在一處。
將近凌晨時分，徐然終於收起筆，他摁滅檯燈，在黑暗中躺下，他渴望精神疲憊，這樣就更容易入睡。因為不想讓自己胡思亂想，他閉上眼睛又在心裡默過了一遍剛剛的解題思路，然後慢慢睡了過去。
人間最美四月天，即便是在北方，春的氣息也隨著暖風習習而來。
林麗這幾天心情十分舒暢，她走在校園的小徑上，不時駐足看向花壇后的干枝梅，不知道它們是在哪天夜裡暗發了花蕾，此時，初生的幾朵花蕊正在枝頭歡暢，午後的陽光灑落在花壇中央，它們更加肆意飛揚。
李佳明和同學從球場回來，叫住哼著小調向前走的林麗問：「看樣兒上午考的挺好唄？」
林麗捋了一下頭髮，笑著說：「還行！」
李佳明把籃球扔給同學，跟林麗並肩往教室的方向走。
「打算學文學理？」李佳明問林麗。
林麗沒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呢？」
李佳明說：「我這腦袋不適合學文。」
林麗搖搖頭：「你是理科好，當然學理！」
「你也不差啊！」
林麗一笑：「物理始終不行！」
「你要求太高，不能都跟徐然和程鵬飛比。」
林麗點頭：「也沒有，我只是在想，到底學文好還是學理好！」
「你想學文？」
林麗沒吭聲。
「我們幾個可都學理，你要脫離集體啊！」
林麗輕嘆一聲說：「我再想想吧！」
李佳明說：「咱班老師還是理科班任，你學文就得去二班了！」
「嗯！」
李佳明學著陳大偉的語氣說：「別去二班，學習小組不能沒有你！」
「哈哈，你們有許瀟瀟就行了！」
李佳明一笑：「也需要你！」
林麗開心一笑：「我想想！」
「嗯！」
「你上午考的咋樣？」
「挺好吧，都蒙上了！」
「哈哈！」
海興與一中不同，每年的文理分班都會在高二進行，像今年這樣提早加入教學計劃還是第一次，大多數學生的心裡還沒有文理概念，他們的選擇基本來自於對自己各科成績的衡量，一般來說，綜合排名很好的學生都會選擇理科，這簡直是一項不成文的慣例。
林麗之所以猶豫，並不是因為她理科的薄弱，經過一個多學期的勤苦學習，她的各科成績都已經排在前列，不管學文學理，都不會很差。她內心的糾結，更多是始於對文科的偏愛，小小的她還不知道用未來的人生走向去權衡利弊，她只是想著，在文史政的課堂上，她更有學習興趣，相反，物理和化學始終讓她感到壓抑，從開始到現在，她都是被動的去學，如果照著這種學習狀態，她實在沒有信心能趕上許瀟瀟、程鵬飛還有徐然。
林麗對李佳明說「再想想」，她自己也確實想「再想想」，月考後就是運動會，距離期中考試和分班還有很長時間，她可以在這段時間裡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眼下，她要想的是接下來的幾科考試該怎麼答，考試之後的假期該怎麼安排。
徐然知道林麗考試，下課後他算好時間給她打了電話。
徐然問：「考完了？」
「嗯，考完了！」
「咋樣？」
「行！」
聽到林麗的語氣，徐然放下心來：「我們還沒考！」
「哪天考？」
「下周一！」
「那周末好好複習吧！」
徐然對著電話點點頭：「你呢？周末還補課嗎？」
「這周放假了！」林麗說完，馬上補充道：「我回家！」
徐然沉默了一下說：「好！」
「你好好複習！」
「嗯！」
周末，林麗收好書包回家了。走之前，她去看了剛栽下的小樹，它們比之前並沒有變化，但在林麗看來，還是覺得它們每天都有長高。三月份的植樹節，學校里一共栽種了三百多棵小樹，全校像林麗一樣認真看管幼苗的人僅有她一個，它們在她眼裡已經有了生命和靈魂，好像真的是「他們」一樣。
林麗站在十字街路口等車，去往市裡的汽車就停在馬路對面，林麗看著行人一個接一個陸續上車，心裡的「蠢蠢欲動」開始滋長，為了不讓大自己衝動，她轉過身，將目光定格在眼前的水果攤上。
一輛微型轎車按著喇叭從身邊經過，林麗自覺的向路邊退了一步，不想那車子竟然在她的身邊停住，車窗搖下，齊嘉從裡邊探出頭來。
「上車吧！」齊嘉看著林麗，示意她坐上來。
林麗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疑問的神色。
齊嘉歪著頭漫不經心地說：「正好我也去一中，一起走吧！」
林麗漠然一笑：「我不去一中！」
齊嘉認真看了看林麗：「不去？」
「嗯，我等車！」林麗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齊嘉一笑：「放假不去找同學玩？」齊嘉把「同學」二字咬的很重，林麗聽來十分刺耳。
「不去！」
「哦！」齊嘉聳聳肩：「那再見！」
「再見！」林麗面無表情的說。
齊嘉的車子啟動，林麗別過頭去看自己的汽車，心裡想著，怎麼就被他碰到了呢！
誰知道她剛鬆了口氣，齊嘉的車子又倒了回來，齊嘉再次從車窗探出頭來：「沒什麼話讓我傳的？」
林麗的神經綳的正緊，看齊嘉這樣糾纏追問，心裡十分不快，她沒好氣說：「沒有，謝謝！」
齊嘉沒說話，他笑著搖上車窗，鬆開離合絕塵而去。
一中的課堂上，徐然正在給鄰桌的同學講解習題，考試之前的課堂上，老師只負責答疑解惑，同學們也都放鬆心態進行最後的複習。
徐然的題目終於講完后，張凡湊了過來：「把你給她講的那個再給我講一遍！」
「那題你昨天就會了！」徐然不搭理他，拿起手頭的卷子瀏覽起來。
張凡嘆口氣說：「這次考不好，進不去快班了！」
「不能，好好考沒事！」
張凡沒有底氣地點點頭：「但願吧！」
不管同學們平時的成績如何，到分班這樣的人生轉折里，他們都希望自己能跟上主流，不被淘汰。
張凡是這樣，陳靜也是這樣。
下課鈴聲響起，陳靜出現在徐然的班級門外。徐然放下手中的卷子，走了出去。
看見陳靜臉上沉悶的表情，徐然問：「怎麼了？」
「有幾道物理題，怎麼都做不好！」陳靜的情緒十分低落，聲音也很低迷。
「馬上就考試了，別想那麼多了，能做啥樣就啥樣吧！」徐然用勸說張凡的話來勸她，在他看來，他們現在的心態近乎一樣。
陳靜抬頭看他，眼睛里似有淚光閃爍：「我不想放棄啊，我也想進快班！」
徐然深吸一口氣問：「哪不會，我給你看看吧！」
陳靜的臉上瞬間露出笑容：「放學你幫我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