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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

  徐然和宿舍的同學坐在一起打撲克,幾個人為了兩包速食麵和一包花生戰的正酣,還有十五分就能反超對手時,徐然擼起袖子站了起來,他甩出手中的大小王說:贏了!

  夥伴們都有些不甘心地放下手中的牌,然後大家就看到他手腕上的彩色手鏈。


  「喲,手上戴的啥啊!」


  徐然不好意思地放下袖管,笑著推輸了的同學出門:「快去買吃的,別整沒用的!」


  同學們哪能就此作罷,都紛紛圍過來八卦,徐然採取軟硬不吃的態度,坐在床上一言不發,任你怎麼說他就是笑而不語。


  大家鬧了一會兒也就散開了,窗外的煙花放的正熱鬧,幾個同學也顧不得等那兩包速食麵,都跑去陽台看「花」了。


  徐然站在窗前,看著五顏六色絢爛的煙花,想著遠方的親人,又一年元宵節,他在學校想著家人,心裡有溫暖也有幸福。


  林麗塞給他的信寫的與平日不同,他每次想起都會暗自偷笑。


  她說:你要每天想我,吃飯、走路、睡覺、學習或遊戲,都要想著我。


  她說:你要時刻記得你已經有我,如果還有女生給你「暗送秋波」,你都得「退避三舍」。


  她說:戴上我編的手鏈,以後你就只能屬於我。


  文字總是能將人心裡最真的感情表達清楚,徐然無法想象林麗能當面說出這樣的話語,但是落在紙上,他又覺得是那麼自然、合理,他想著她寫這些話時的樣子,好像抓住了她什麼把柄一樣開心,下次見面,她一定好好揶揄她一下,「吃飯、走路、睡覺、學習或遊戲,都要想著我」,這樣真的好嗎?


  徐然不自覺的微笑被對床的同學看在眼裡,他朝他眨眨眼睛問:「想啥美事呢!」


  徐然笑著轉過頭,這個元宵節的夜晚似乎比從前更加美好,雖然她不在身邊,但是她確實在他周圍的每一個角落裡,她的話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應驗了,他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她。


  林麗的元宵節也在想念中度過,她和赫爽坐在宿舍的電視機前,看著春晚後續節目,然後在某一次哈哈大笑后,想起那個剛剛見過就又分開的人。她手中捏著鶴紙,一折一合之間,慢慢將思念傳遞。


  街道上傳來鞭炮和煙花起落的聲音,春天的腳步在元宵節的喧鬧中越來越近了。


  此時,在北方的某個小村裡,程鵬飛正獨自坐在飯桌前複習功課。剛剛鄰居過來喊母親去接電話,初六就離家去外打工的父親終於打回了電話,母親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去聽是否有好消息傳來。


  程鵬飛的眼睛盯著書本,心裡卻十分不安,開學已經兩天了,他還留在家裡等著學費和生活費,對於沒有著落的明天,他比誰都忐忑無助,卻又一次次在咬牙堅持著。


  母親很快回來了,看著她的表情,程鵬飛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爸說,去了九天就幹了兩天活,老闆不給提前開支,讓再等等。」


  程鵬飛沒有說話,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等待和失落,他的鋼筆有些用力的戳在紙上,作業紙因此浸濕了一大片。


  母親說:「你別著急,先在家待兩天,我明天再上你姥家看看。」


  程鵬飛無聲點頭,新學期的課程他都已經預習了大半,他不擔心被同學落下,只是想到這樣不按時報到,總是影響不好。


  母親也無心再說什麼,她繼續坐到小炕上挑選豆種,今年不出外務工,家裡的十幾畝地還要繼續種下去,想到打工一年回來連柴禾都沒得燒,母親下定決心在家裡經管土地,同時也照看幾個還未長大的孩子。


  弟妹這兩天都住在鄰村的姥姥家,母親送他們去上學的時候,也只是帶了一籃子雞蛋,程鵬飛想到自己當年上初中的情景與此一般無二,心裡又是無盡的苦澀。


  如果求學的路如此艱難,到底還應不應該堅持下去,他一直不知道。


  窗外的月亮又圓又亮,他的心卻無限殘缺,眼前的文字也變得越來越陌生。


  開學三天來,同學們大多還沉浸在假期和新年的懶散里,直到期末考試成績的公布,大家才意識到新學期來了,考試和分數還都得繼續。


  林麗的成績穩定進步著,她依舊在程鵬飛和許瀟瀟之後徘徊,但除了物理以外,其他科目的分數都與他們相去不遠,她比對著自己的試卷,在心裡衡量著要追上徐然還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赫爽坐過來說:「程鵬飛還真是三天沒來了!」


  林麗嘆了口氣說:「昨天問老師,他也不知道他為啥沒來!」


  「家裡有事吧!」赫爽這麼說著,心裡也多少知道原由,一學期的學習生活,同學們彼此之間也大都有所了解。


  李佳明和老師在走廊商量著什麼,林麗隱約覺得與程鵬飛有關,等到李佳明回來時,她和赫爽都抬起頭看向他。


  李佳明朝她兩笑笑:「有事嗎?」


  林麗問:「老師和你說啥?」


  李佳明說:「老師說,去把程鵬飛接來!」


  林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我也去!」


  李佳明愣了一下:「那你得跟老師請假!」


  「行!」


  晚上,李佳明和陳大偉去撞球室,熟識他們的老闆馬上給他們開了桌,李佳明擺擺手說:「今天不玩,我們來找小馬!」


  「小馬出車了,今天沒回來!」


  小馬是撞球室老闆的妹夫,也是李佳明陳大偉的小學同學,小學畢業后他就學起了開車,現在已經是一個成手的司機了。


  李佳明嘆口氣說:「這麼不巧呢!」


  陳大偉也搖搖頭:「用他時候就找不著人了!」


  裡間屋裡的幾個人回過頭來,李佳明看見了桌案邊的齊嘉,齊嘉也正疑惑地看著他們。


  自從齊嘉安靜下來以後,大家對他的態度也變得更隨意,陳大偉看見齊嘉笑著跟他點點頭,李佳明也用眼神回應了他的示意。


  看見兩人要走,齊嘉倒是放下球杆走了過來。


  「你們找小馬乾啥?」


  陳大偉說:「找他出趟車!」


  「去哪啊!」


  「去接程鵬飛!」


  齊嘉知道程鵬飛,倒不是因為他學習好,而是因為他是班級唯一借給他作業抄還態度謙恭的人,他在程鵬飛那裡得到了「尊重」,所以,他願意想起這個人。


  齊嘉沒有詢問因由,只是說:「信得著我嗎,要是信得著我開車送你們去!」


  李佳明看了看他:「你能開車?」


  齊嘉說:「能啊,家裡半截子、微型啥都有,沒事我還幫著拉貨呢!」


  李佳明說:「明天早上去,你起的來嗎?」


  「幾點?」


  「七點走!」


  齊嘉呵呵一笑:「七點還起不來?笑話誰呢!」


  李佳明看著眼前這個靠打架聞名全校的特等生,第一次感覺到他和自己也沒什麼不同。


  第二天一早,許瀟瀟、林麗、李佳明坐上齊嘉的麵包車,去往程鵬飛家裡,他們帶著老師和同學的囑託,一定把這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接回來。


  齊嘉的車開的很穩,對於臨鄉的路也很熟識,李佳明坐在他的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路況和車速,好像關係還不錯的同學一樣。


  林麗和許瀟瀟坐在他們身後,想著這個許久未見的同學,心裡都十分挂念。


  程鵬飛的母親一早就去了鄰村的姥姥家,她再次去娘家給孩子借學費,她不想再看著孩子著急上火的樣子,也不想讓鄰居以為孩子已經輟學在家。


  程鵬飛依舊坐在桌前看書,他旁邊的小炕桌上放著一盆稀飯,一盤豆包和一碗剩菜,一直沒感覺到餓,以致於飯菜都涼了,他都沒有動筷子。


  院子里有雞鴨嘰喳的叫聲傳來,他以為是母親回來,馬上坐回小炕的桌前準備盛飯。


  李佳明和許瀟瀟開門進屋時,程鵬飛手中的碗還沒放下,整個人獃獃地看著面前依次而來的同學們。


  他站起身,不敢相信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李佳明說:「兄弟,你是不是過年過糊塗了,連哪天開學都忘了!」


  程鵬飛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慌忙整理小炕和凳子,讓同學們坐下。


  齊嘉是最後一個進屋的,他把車停在路旁,跟著大家走進院子時,已經不敢相信這樣的老房子還有人居住,直到進了屋子,他才發現與室內環境比起來,外邊的牆皮和柵欄都要好的多。


  程鵬飛家裡不能說是家徒四壁,但也基本上差不太多了。


  家裡只有兩口木頭箱子和一張舊木桌,程鵬飛的書本都鋪在桌上,與屋子裡的老舊物件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看了既感到苦澀又覺得心酸。


  幾個人坐下后,林麗笑著對程鵬飛說:「原來以為咱們離得多遠呢,其實我家離你家就幾里地。」


  李佳明說:「嗯,這一道都是她認的路。」


  程鵬飛看著大家,心裡有感動也有無言的壓抑,他幼小的心靈還包含著大大的自尊,在學校時,雖然大家對他的家境也有所了解,但他們不是真的出現在家裡時,他並沒有感到自卑和難過,而此時,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在同齡的同學面前時,他心裡的慌張、無助、悲涼油然而生,人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貧窮帶來的恥辱。


  許瀟瀟是一個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孩子,她也有親戚在村屯居住,但家裡條件大抵都還不錯,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居住之所,低矮的屋脊遮擋著窗外的陽光,屋子裡除了小炕和牆壁就只有飯桌和幾把凳子,她無法想象在這樣的環境里,程鵬飛除了看書寫字外還能做些什麼,她不像林麗那樣還能認真說話,而是安靜地坐在李佳明身後,心裡酸澀的想著父親常說的那句話:你們都是農村孩子,學習是唯一的出路。


  齊嘉坐在小炕上,他把手放在炕席上,也沒感覺到有半點暖意,他的心境和許瀟瀟大致相同,這一刻,在這個小屋裡,沒有人說什麼,卻給他的人生上了難忘的一課。


  李佳明說:「跟我們回學校吧,老師和同學都等著你呢!」


  在這樣的環境面前,程鵬飛也無需再掩飾自己,他苦笑著說:「一直沒湊夠學費呢!」


  林麗說:「你全校考第一,老師不給你錢就不錯了,還敢收你學費嗎!」


  李佳明應承:「老師說了,你的費用都免,這是應該的。」


  程鵬飛低著頭說:「嗯,我知道!」


  許瀟瀟站起來說:「吃飯住宿花不多少錢,去了我們再想辦法!」


  「是啊!」林麗也站了起來,她說:「一學期有二百塊錢吃飯就夠了,我們一起想辦法!」


  齊嘉聽著大家的話,他在想,二百塊錢這個他從沒分析過的數目,原來能把一個人難成這樣。他看著眼前單薄瘦弱的程鵬飛,竟無比慚愧地低下了頭。


  程母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看到兒子的幾個同學,她也是既興奮又緊張,她一邊感激於大家對兒子的惦記,一邊又跟大家抱歉說自己耽誤了孩子。


  幾個年輕的學生都不知道該如何與這個貧寒的母親對話,他們只是不住地表達著自己的來意,讓程鵬飛跟他們回學校去。


  母親笑了,她手中掐著剛剛借來的兩百塊錢,有些羞愧地遞給兒子:「都怨我沒早點給你準備,快回學校吧!」


  許瀟瀟和林麗都想說點什麼,想了半天都是欲言又止。


  程鵬飛開始收拾書包、打點行李,李佳明在屋子裡幫忙,林麗和許瀟瀟跟著齊嘉回到車裡去等他們。


  先上車的三個人一時間都寂靜無聲,林麗側過頭去,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眼裡的淚光,儘管她的家境也不富有,但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多麼幸福,最起碼,她能在每一個開學的日子按時報道,在每一個新年到來前換件衣服,還能用省下來的零花錢換一個喜歡的日記本,買兩沓鶴紙,編一個手鏈,而這些,對於程鵬飛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奢侈。


  上帝把貧窮給了你,又將用什麼回報你呢!林麗想著這樣的問題,就看見李佳明和程鵬飛一前一後從院子里出來了。


  她打開車門,笑著說:「兩位領導請上車!」


  許瀟瀟和齊嘉也都湊了過來,幾個人一起把行李和書包放好,車子啟動前,程鵬飛的母親再次感謝大家的到來,並一再囑咐兒子在學習照顧好自己,程鵬飛的話越來越少,最後他朝著母親擺擺手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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