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病世子
西南之地,自先帝開始,就一直是大周唯一的異姓王鎮南王在鎮守,抵禦南疆各族的侵擾。而近些年,南詔國時常侵擾邊境,雖沒有大的舉動,但挑釁之意甚是濃厚。
不過,在鎮南王的四十萬大軍面前,他們還不敢輕易進犯,是以西南比起被北戎常年進犯的北境,還算是太平,治下百姓生活不能說是富足,但也算是衣食無憂。
秦州,鎮南王府的書房裡,燈火通明,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腰背挺直的坐在書桌之後。
雖已至不惑,但還是俊美不凡,不怒自威,劍眉入鬢,眉頭卻是緊鎖,一雙虎目錚錚有神,細細的瀏覽著手中的信紙,似是對紙上的消息不解。
「吱啞……」房門被推開,披著白色的狐裘,一襲青色衣衫的年輕男子踏步而來,隨之伴隨著的,是飛舞的雪花,還有低低咳嗽聲。
男子臉色蒼白,一臉病容。
「咳咳……父王您找我有事?」青衫男子正是鎮南王府的世子,鎮南王的嫡長子墨亦寒。
墨亦寒自幼在鎮南王府的精心教養下長大,十三歲就隨鎮南王上了戰場,連斬敵方五員大將,一戰成名。
若不是後來有定國將軍後來者居上,斬殺北戎十員大將,破敵三十萬,只怕戰神之名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雖然沒有與這位定國將軍見過面,但或許有著較勁的心思,在他十八歲那年,大敗南楚,卻因追敵深入,中了敵軍的暗算,致使他身受重傷。
即便現在治好了,卻也再不能動武,鮮衣怒馬,上陣殺敵,完全成了個病秧子,走兩步都咳嗽不止。
令人痛惜。
墨亦寒由著青衣小廝將他扶著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抬著火盆的小廝。火盆里滿滿的火紅的銀炭,書房的溫度不一會兒就上去了,暖和得緊。
隨後小廝才將他的狐裘解下,另一個小廝將他手裡的八角紫銅手爐換了幾塊火炭,又奉上熱茶后,兩人這才恭身退下。
鎮南王嘆了口氣,也沒問他身體怎麼樣了,畢竟府中大夫每日也都跟他回報,再說提及病情只會讓孩子難過,除此之外,也沒其他的作用。
不過,今年這鬼天氣確實是讓孩子遭罪了,西南冬季本是不怎麼下雪的,除非是常年積雪的高山,但今年卻不知怎麼,連下了好幾場小雪。
昨日聽管家說,北方的那幾個工匠已經到了,看來得儘快把暖房弄出來了。
以前顧著這孩子的自尊,但今年這情況實在是不能再放任他下去了。
擺了擺手讓他趕緊坐下,待他喝了口熱茶,才開口道:「本不想這麼晚找你過來,不過陵城那邊來信了,總歸得讓你知道。按照本王之前的估計,聖尊長公主的送親隊伍應該再有半月就要抵達秦州了。」
墨亦寒點了點頭,「聽說皇帝還特地給了她一支軍隊護送?」
鎮南王起身將手裡的信紙給他,聽到這話眉毛上揚,玩味道:「怎麼,你想做點兒什麼?」
墨亦寒無語,「父王你在想什麼,這可是皇帝親自下旨賜婚,而且這位聖尊長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要是出了什麼事,只怕整個大周都得亂了。」
說著,低頭看著手裡的信箋。
鎮南王也就是隨口一提,心底也十分清楚這不可行,但是聖尊長公主這尊大佛,他實在是不想讓她踏入西南境內。
畢竟,她已經得了北境的兵權,保不齊這次就是沖著他這西南的兵權來的。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亦寒的身體實在是不怎麼樣,甚至好幾個大夫說他活不過三十歲,所以保不齊小皇帝和小公主就是打著生下帶有皇家血脈的孩子,從而奪得西南的兵權。
紙上的消息雖然多,但大都說明了一件事,所以墨亦寒很快就看完了,隨手放下道:「從這些消息看來,聖尊長公主確實與定國將軍安祚感情頗深,而北境那邊之前也傳來消息,他的死確實有不少疑點,但若說公主與皇帝因此反目成仇,孩兒覺得,可信度太低。」
「不是可信度太低,而是根本就沒有可信度,小皇帝是她一手扶上去的,姐弟兩個在那群狼環伺的環境下相互扶持,感情自是與一般的皇家子弟不同。」
鎮南王說著搖了搖頭,他根本就沒有相信他們姐弟反目,畢竟公主與定國將軍的感情再深,那也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
「所以父王覺得,這是小皇帝與聖尊長公主演的一場戲,是為了西南的兵權?」墨亦寒抬眸問道。
鎮南王在他旁邊坐下,「除了這一種可能,本王也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讓小皇帝捨得他相依為命的姐姐。」
墨亦寒垂眸,雖然他也覺得這是最大的可能,但卻總能想起,母妃跟他說過的,聖尊長公主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她向來懶得掩飾自己對別人的喜惡。
陵陽城傳來的消息是,自小皇帝下了聖旨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而公主送嫁隊伍出城之前,她又特地去了定國將軍府,又特地的做了那些事,怎麼看都是打了小皇帝的臉。
還有,在送嫁隊伍出城幾天之後,董家和柳家除了家主之外,所有直系子弟姐妹全部身亡。雖然京兆尹府的論斷是盜賊盜竊不成,惱羞成怒下手,但他莫名的就覺得這事和聖尊長公主有關係。
不然,還能有誰能讓小皇帝這般費力遮掩,他可不信天子腳下的盜賊有這般猖狂,竟敢在朝廷重臣家裡隨意殺戮。
鎮南王見自家兒子許久不說話,挑眉問道:「難不成,你還有其他的想法不成?」
墨亦寒拉回越跑越遠的思緒,「父王,當年母妃之所以能夠順利的回來,背後可是少不了這位聖尊長公主的幫助。」
鎮南王冷哼一聲,「若不是因為這個,我早就上陵陽城親自拒了這門婚事了,皇帝下旨又能奈我何?」
墨亦寒還是頭一次見父王對一個小姑娘有這般大的意見,納罕道:「父王,你似乎對這聖尊長公主很有意見?」
鎮南王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閃過怒意,「他們不該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他這個兒子吃的苦已經夠多了,現在連他以後相伴之人都不能選,讓他本就不長的後半輩子都不得快活。
讓他總覺得,愧對這孩子,愧對他的母妃。